四爺都不用等到回府,在馬車上獨處的時候,臉就跟暴風雪襲擊了似的。
這個老九!
他怎麼忽然盯上了弘時。
四爺不免想起,當日讓他惱怒過一回的,宮裡來人下旨,李氏推著弘時站在前麵這件事。
難道是這件事讓老九知道了?
要真是這樣,四爺真是糟心死了。
弘時這個性情,送到老八老九跟前,就是一隻小羊啊,還是褪了毛烤好的那種,根本不費事就會被他們拆了,弘時可能還覺得自己挺美呢。
四爺懷著這種心情回府,強打著精神,跟一家子用了中秋晚宴。第二日清晨,還沒出徹底想好怎麼應對老八老九的小心思,弘時又來了。
他覺得,中秋佳節,所有人都在,隻有他額娘不在,額娘這個側福晉實在是委屈的不得了。
弘時跪在地上對四爺進言道:“阿瑪委屈兒子,兒子甘心領受,可額娘陪伴阿瑪多年,阿瑪就給額娘一份體麵,放額娘出來吧!”
四爺氣的真的要七竅生煙了!
委屈你?
還是老子委屈你了?
在弘時看來,他確實委屈死了:兩次要麵聖的機會,都被親爹親手抽飛給自己拖後腿不說,居然還讓自己親額娘‘病’了不出門。昨兒他一個人坐在席上,看著弘曆弘晝的額娘都光鮮的坐著,真是又傷心又憤憤不平。
這不一早就鼓起勇氣跑來求情了。
結果沒有收到預料之中,阿瑪又是歉疚又是疼愛的扶起他答應他安慰他——倒是收獲了一腳。
還好四爺這一腳是踢在弘時肩膀上,他雖然歪到了但沒受傷。不,還是受傷了的,弘時覺得自己的心靈受到了很大的傷害。
而四爺則是放棄了:不能等這孩子自我醒悟了。
他準備開啟高壓政策,既然你不懂事,腦子想不明白就彆想了。我來教導你吧:不知道做什麼沒關係,但要知道什麼不能做。
於是四爺開始按著弘時抄書。先從孝經開始抄,力求他就算是個棒槌,也要是張口就是孝子經典的棒槌。
再者就是日日耳提麵命,告訴他謹言慎行,外人都是知人知麵不知心,不許將府裡的話告訴任何一個外人,包括李氏的家人,他血緣上很親近的外家。
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四爺正在立誌在這兩年,就關在家裡,把弘時磨成一根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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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時不我待,康熙五十六年的十月底,太後過世了,康熙爺最後一位親近的長輩,終於也去了。
皇上悲痛極了,當朝落淚說出:“此後隻有孝敬朕之人,再無愛恤朕之人”的痛楚之言。甚至按照當年先帝爺的喪儀標準來要求天下臣民:王、公、百官、公主、福晉以下,宗女、佐領、三等侍衛、命婦以上,男摘冠纓截發,女去妝飾剪發,同時百日內不許除服,不許剃頭。同時敕諭天下子民都三月內不得婚嫁,共同舉哀。
當皇帝有一個特權,當我痛苦的時候,天下人得跟我一樣痛苦。
連庶民都三個月不能嫁娶,何況的宗親內,更是不能有什麼喜慶之事。
馬上就要進臘月,還有一個月就是年,但京中宗親勳貴官宦之家全都收斂著喜色,根本不敢想熱熱鬨鬨過年這種事。
宮裡的紅牆黃色琉璃瓦上,都得掛上白布,整個皇城內白茫茫一片,以告慰康熙爺老年喪嫡母的傷痛。
對康熙爺來說,已過世的仁憲皇太後是陪伴他多年的皇室長輩,雖無血緣,在某些程度上,倒比他的親生額娘跟他有更久的母子緣分,陪了他五十七年之久。
但對皇子們來說,除了被皇太後撫養長大的五爺恒親王肝腸寸斷外,旁的皇子傷感並不多。
畢竟他們跟太後基本就是逢年過節才請安的關係。
這位皇太後來自蒙古,母語就跟大夥兒都不同。雖入關多年,但漢語滿語都是平平,也就能寒暄個家常。等皇子們都開府後,就連家常也很少有機會寒暄了。尤其是這些年仁憲皇太後越發年老,精神不濟,有時候去給她請安,還得等她老人家反應一會兒,眼前這是康熙的哪個兒子?她老人家的哪個孫子來著?
於是諸皇子,尤其是皇孫們的傷感就有限得很。
對四爺來說,這位皇室大長輩的過世,對他影響最大的就是,他關不住弘時了。弘時必須跟所有皇孫們在一處,日日守規矩給皇太後儘孝。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完的事兒,四爺想想就發愁。
這三四個月,他教導極嚴厲,搞得弘時有點唯唯諾諾,在他跟前一句話不敢多說,問三遍吭不出一聲,生怕出錯。
四爺雖然煩躁,但也覺得啞巴也比說錯話強。
李氏到底是側福晉,從十月份的頒金節,到過年的一係列入宮活動,側福晉都是要到位的,不去得報孕或者報大病。
於是前些日子,四爺覺得弘時雖還不讓他滿意,但到底去了些焦躁妄言之氣,四爺就走了一趟西大院,告誡她要謹言慎行安分守己,然後李氏就‘病愈’了。
四爺還來不及繼續磨練弘時,太後薨了。
他隻來得及將弘時耳提麵命一番,然後父子倆就分開行動,一個在皇子處守孝,一個在皇孫處。
福晉則帶著兩位側福晉堅守在內命婦處。
家裡的事兒,福晉便叫來宋嘉書和耿氏吩咐了一番:橫豎年也不過了,擺設衣裳也都換了素的,訪親走友也全部停擺,所以府上的事務不過是按時發發月例,盯著不許有人違背國孝的規矩,再者就是看著下人們不要偷懶、盜竊、放縱門戶等。
宋嘉書跟耿氏一樣,有些擔心年紀小,但是要跟著守孝的兒子。
隻能百般囑咐跟進去的嬤嬤細心照料,無論何事不要離開阿哥——一個阿哥隻能帶一個嬤嬤進去,還得是小阿哥才行。
如弘時這等十歲以上的大阿哥,都是自己帶個小太監就去了。
耿氏跟宋嘉書對坐,兩人都是素著一張麵容,身上也一點珠飾都沒有。
“也不知道弘晝和弘曆如何了,吃是肯定吃不好了,隻盼著孩子能有個安穩睡覺的地方。”
宋嘉書道:“皇孫都在一處,就不會出大問題的。”
這一堆愛新覺羅的龍孫,太監宮女簡直是提溜著腦袋服侍,哪一個也不敢惹。飲食更是檢查了再檢查,這要是出現大規模投毒事件,能把愛新覺羅嫡枝一鍋端了。
但凡不離開大部隊,安全肯定是沒問題的。
隻是皇孫們多,伺候的人手肯定不如在家裡充足,又彼此不會相讓,沒那麼舒服也是必然的。
在安全和舒服之間,肯定是安全最重要。
耿氏得到了兒子人身安全無礙的安慰,又開始擔心彆的:“他們兩個年紀小,不會被人誆騙了去,做下什麼違了規矩的事兒吧。”
宋嘉書這回也默然了:九龍奪嫡都已經不是競爭白熱化了,是白熱化好幾年,已經赤膊上陣了。
各府間有的彼此視為仇冦,這些孩子間,難保不會互相坑陷。
不過這回宋嘉書和耿氏也是白擔心,弘曆弘晝在彆人眼裡就是兩個小蘿卜頭,而且是格格所出。確實有人盯上了雍親王府,但盯上的是側福晉所出,如今雍親王府長子弘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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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孫們並不是按著府邸,而是按著序齒排隊,最後頭還跟著幾個被乳娘抱著的小阿哥,早晚也得來敬香行禮。於是各府的阿哥們就都岔開來,弘曆弘晝就相差半歲,倒是還站在一處,弘時則自己站到隊伍前方去了。
四周站的人,全是跟他阿瑪不太對付的人。
倒也不是彆人故意安排的,主要是四爺從前如今走的路線,都比較孤,死黨就十三爺一個,不太對付的人倒是不少。
弘時左右兩邊,則是九爺十爺的兒子一邊一個,這兩人閒聊起來自然頗為熟悉。
弘時起初生怕他們來跟自己說話,也想著阿瑪的囑咐,不能亂說話——倒不是被四爺教導的心服口服,而是身服——免得再被踹。
結果人家根本沒有跟他說話的意思。
起初弘時還慶幸,可等第四五日,左右兩個人經常漫著自己說話,把自己當空氣;等用點心茶水的時候,旁人都是年歲相近的堂兄弟三三兩兩,唯有他落單時,那滋味真是難受。
於是等左右兩人開始跟他遞話的時候,憋了好幾日沒人理會的弘時還有點高興。
人與人之間,閒話一說就親近多了。
九爺的長子弘晸還貼心的跟他解釋:“堂兄,不是我們之前疏遠你,而是見堂兄嚴肅恭謹,不敢跟你搭話兒。再有,四伯的嚴厲是出了名的冷麵閻王一樣的人物,我們阿瑪都怕,何況我們了。”
弘時覺得找到了知己,隻是他沒傻,不會附旁人說自己爹不好,於是隻是含糊兩句,阿瑪是外嚴內慈,對子侄都很好之類的麵子話。心裡卻恨不得給弘晸鼓掌,你說的太對了,我阿瑪那簡直是個閻王。
於是午間到了用素膳的時候,弘晸和十爺的長子弘旭就邀他一起用,連著八阿哥府上的弘旺也是跟著他們一道的。
弘旭還體貼的問了一句:堂兄要不要帶上你們家兩個弟弟照應一二?
弘時一猶豫,隻道:“他們還小,還是嬤嬤照料強些。”
幾個阿哥一笑,都點頭稱是。
作者有話要說: :見於清史稿中康熙爺的原話,順治十八年,世祖崩,聖祖截發辮成服,王、公、百官、公主、福晉以下,宗女、佐領、三等侍衛、命婦以上,男摘冠纓截發,女去妝飾翦發。《卷六十七》 《清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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