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在外麵轉了不到半個時辰, 白寧就帶著眾人來謝恩。
酥油泡螺對他們來說,是金貴之物。何況這次還是主子自己掏錢從膳房要的,分給了眾人, 自然都來謝恩。
弘曆一眼看見負責養兔子的小太監,就叫他過來問:“有兩隻耳朵帶灰的兔子怎麼不精神?”
小白菜弓著腰, 笑道:“回阿哥,這兩隻是要生小兔子了,所以這幾日看著有些不活潑。”
彆說弘曆, 才宋嘉書也奇怪:“這些兔子不都才幾個月嗎?”
“回格格,這兔子來的時候三個多月, 如今六個月了,正可以生小兔。當日爺賞的又都是成對的兔子。”
宋嘉書也覺得挺稀罕的:“那就好好照顧它們吧,要是有小兔地方不夠,可以把籬笆再往外放一放。”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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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宋嘉書有兒子有兔子, 日子過得挺美,但同樣有兒子的四爺, 卻覺得日子不舒坦。
四爺的脾氣,本來就是, 我看你順眼的時候你是世上第一好人,我看你開始不順眼了,就哪哪兒都是窟窿。
未來被四爺看成窟窿洞的會有很多人,但如今這個千瘡百孔的倒黴蛋正是弘時。
四爺每回見了他, 隻要提起宮裡的事兒,弘時就蔫吧。四爺恨鐵不成鋼:“你也是快要娶親的人了,做出這些不成器的樣子給誰看!”
弘時心道:阿瑪你也知道我要娶親了?那親事誰給定?又不是你,還不是宮裡的皇瑪法。可皇瑪法有一百多個孫子,哪裡記得我是甲乙丙。好容易有個機會近距離接觸皇瑪法, 好讓他以後給我指個好親事,結果阿瑪您第一個拖我的後腿。
沒錯,四爺覺得弘時將來可能要拖他的後腿,而弘時乾脆就覺得,四爺已經拖了他的後腿。
這兩對互相‘拖後腿’的父子,如今看對方都有隔閡。
隻是四爺敢罵敢說,弘時隻敢憋著。
但以弘時的城府,心裡有不滿如何瞞得過四爺?
四爺一看就知道,這小子心裡一直記著我不許他入宮之事!居然敢怨懟自己的阿瑪,簡直是不孝!
隻是不孝這兩個字重,且四爺剛在皇上跟前說了弘時因為‘孝順李氏’才留下,也不好翻自己的口供,隻好橫眉冷對。
父子倆再不複弘時年幼時的感情。
一進八月,宮裡各府裡就要準備八月十五。
雍親王府還多一點熱鬨,弘曆的生日正好在八月十三日。隻是小孩兒家除了周歲外,都不能大張旗鼓擺酒唱戲的過生日,正是怕人小擔不住壽。
四爺和福晉處各送了一百束長壽麵和一百個壽桃,取一個長輩祝福百歲長壽吉祥順遂的意思。
另外四爺處又叫蘇培盛送了一套文房四寶,福晉處送了一塊平安玉牌。
李側福晉處‘病著’,又看不起旁人,根本就沒有動靜。反而年側福晉那裡,送了一塊金麵嵌著貓眼石的懷表來,還送了些鮮果。
耿氏看弘曆親熱,跟弘晝也不差什麼,送的是自己做的衣裳,連鞋襪荷包等物都俱全,鮮鮮亮亮的一整套。其餘格格處也備了點自己的針線,送個意思罷了。
倒是四爺,聽說弘時根本沒理會弟弟的生日,就又給弘時不友愛弟弟上添了一筆石錘。
八月十三日晨起,弘曆給四爺磕過頭後,就從前院回來給福晉這個嫡母鈕祜祿氏這個親額娘磕頭。
等他行過禮,宋嘉書便走到座下,蹲下身子,親手在他腰間係了一個繡著平安二字的荷包。
“晚間回來,額娘給你煮長壽麵吃。”
到了晚上,弘曆回來不僅看到一碗香噴噴的雞絲湯麵,還看到桌上擺了個圓形的三層大福餅,上頭擺著做成壽字的紅絲,還放著從一歲到六歲的六個栩栩如生的小人兒。
宋嘉書也是後來才想起來:要什麼翻糖蛋糕,用中國傳承下來的做餑餑的水準捏糖人的技術,比什麼不強。
於是給弘曆準備了這個‘生日蛋糕’。
是特意請示過福晉,讓小白菜領了對牌出門,找了捏糖人的老師傅,捏了從一歲到六歲的孩子。
宋嘉書拉著弘曆的手,微微有些遺憾:四爺知道此事後沒有反對,但特意說了,阿哥們的長相畫像不能流傳出去。所以這糖人隻是捏了幾個白胖胖的娃娃小孩,並不是弘曆的相貌。
“謝謝額娘。”宋嘉書願意折騰這些東西,也是喜歡看弘曆露出孩子的神情。
在孩子的時候不孩子氣一下,以後留給他,能表露真性情的時間隻會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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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著母子兩個大概用過了晚點,耿氏才過來。
今日不是阿哥們回後宅的日子,所以耿氏是自己過來的:“喲,我們的小壽星這小臉兒怎麼那麼紅,是不是偷偷喝酒啦?”
說著還捏了捏弘曆的小臉,又問他:“弘晝早上給你拜壽了嗎?”
弘曆點頭:“五弟還給我寫了一幅字呢。”然後又給耿氏行禮,謝過耿氏送的衣裳。
耿氏就笑起來。
凝心院一片歡聲笑語。
東大院。
年氏看著廊下已經掛好的中秋佳節的彩燈,微微有些凝神。
她院子裡安靜,風向又是西風,她就聽到隱隱的笑聲傳來。
應該是凝心院。
她手裡握著的一卷詩詞有些緊:要是女兒留住了,現在也要半歲了。四阿哥五阿哥她見得雖然不多,但也記得那是兩個白嫩活潑的孩子,帶著無限旺盛的生命力,鮮活的讓人打心裡羨慕疼愛。
壽嬤嬤在旁邊看著,不知道該怎麼勸好了。
說來說去也隻能是些‘主子您彆愁彆傷心,能生的話孩子以後肯定還能有’的套話。
這話很有道理,但這話也說過太多次。
不光他們做奴才的說,四爺也說了許多回。
可世上的事兒就是這樣。你跟一個破產的人說,你以後肯定能掙錢,還是安慰不了人——就算以後真的能掙,人家現在也不想破產,也是現在就想見著現錢,該難受還是得難受。
於是壽嬤嬤換了個思路。
她先是說起了四爺入了秋後胃口變好了,果然引起了年氏的主意,壽嬤嬤又道今年螃蟹產的好,中秋正好吃,四爺也喜歡。往年都是清蒸蘸著醬醋汁子配黃酒吃,不如今年多弄兩樣螃蟹菜。
漸漸地才勸的年氏不傷感了。
壽嬤嬤又道:“這些年,宮裡的中秋宴都散的早,爺跟福晉都入夜前就回來了,今年是主子主持家裡的家宴。就是到現在,李側福晉的‘病’還沒好……”
年氏淡淡道:“過了中秋聖駕離京,這之前,李氏的病是好不起來的。至於之後……要看三阿哥能不能轉過心思來了。”
四爺常來東大院,這兩月對三阿哥的不滿溢於言表,年氏心裡門清,也覺得三阿哥分外不靈。白白占著一個長子的優勢。
雖然想想,有這樣一個棒槌似的長子,她以後若是生下兒子倒更好些,但眼前她見著四爺的憂慮恨鐵不成鋼,就替四爺懊惱和焦心,這都生了個什麼呀!
三天後。
這都生了個什麼呀!
四爺的心裡,一樣在咆哮同樣的話語。
事兒還要從宮裡的中秋宴說起。
自打皇上的孫子數目上了五十,上元、中秋、重陽等節日,孫子們都進來磕頭就太勞師動眾,偏殿裡也都要裝不下了,故而定了規矩,除了過年各府主子小主子們傾巢而出外,旁的時候,皇帝隻帶著親近的宗室和兒子兒媳們擺宴。
宮裡的宴席,是不會坐圓桌的,永遠是皇上太後在台階上,跟眾人拉開高度和距離。
而下麵則是一個個單個的席麵。
太後受完眾人的頭,就帶著一眾孫媳婦往後宮撤退,再叫上宮裡的主位——女人們的宴席重頭戲在後頭。
前頭,自然有前頭的熱鬨。
酒過三巡,所有人都敬過皇上了,氣氛也得熱一點。
知道皇上喜歡看兒子們兄友弟恭,所以眾人不管心裡怎麼想,麵上都笑眯眯的來回敬酒,還要起身走動一下,顯得一團和樂氣氛。
四爺作為排行靠前的兄長,自然也有不少弟弟過來敬酒。
老八過來的時候,隻是如常笑了笑寒暄了兩句沒說什麼。
倒是老九老十過來的時候,老九一改往日的生疏,忽然道:“四哥,我府上長子才十一歲,我都送進宮裡叫他跟著練騎射了,你家弘時比我家弘晸還大兩歲吧,怎麼倒報了不來呢?”
四爺麵色依舊如常的冷靜板著,心裡已經支棱起了小警報。
還是在皇上跟前的兩個理由,簡短一說。
就見老九笑出了一口白牙:“哎喲,照四哥所說,這真是個孝順孩子。隻是給額娘侍疾也沒有個整日侍的道理,否則要下人們做什麼呢。他一個男兒家,不該成天呆在內宅裡頭,咱們兄弟們府上都有年歲跟弘時差不多的堂兄弟,也該出來一並親近親近!”
他這話帶了幾分醉意似的,難免聲高。
作為親王,四爺的座位離著上頭又近,果然被皇上聽到了垂問。
老九又轉過去說了一遍,皇上點點頭,對老四道:“老九說的是。孩子的孝心雖好,但不可太過自苦折磨壞了身子。”
到底老四家那個是側福晉,而孫子是雍親王府最大的長孫,康熙爺覺得,孝順一下是好,但為了個側福晉可彆他孫子累出問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