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還要從太後的喪儀完畢說起。
四爺知曉了弘時跟八爺九爺十爺的兒子們攪在一起, 對自己的弟弟卻不聞不問後,還沒來得及修理弘時,弘時同學已經自己一頭碰過來了。
他是來請四爺同意, 他要去參加九爺長子弘晸的生辰。
四爺:……
四爺當時已經出離憤怒, 不想再花時間跟弘時生氣了。於是連解釋都懶得解釋,直接讓弘時滾回去讀書,沒有他的允許, 弘時半步也不能離府。
弘時的細胳膊拗不過四爺的粗大腿,自然委屈滿腹的應了。
在被關禁閉的時間裡,弘時不免又想起當日兄弟們聚在一起, 說起自家阿瑪嚴苛之事來,弘時便在心中嘀咕:阿瑪這樣沒有人情味,跟異母兄弟也罷了,但與親兄弟十四叔都生份實在是不可取。
甚至替四爺發愁:阿瑪你這樣不近人情皇瑪法能喜歡你?阿瑪你會不會把我們雍親王府帶到溝裡去?
可以說弘時同學, 真的是杞人憂天仙了。
像是倒數第一在關心學霸,你這樣學習能考好?
弘時同學作為倒數第一名,擔憂了四爺這樣的優等生良久。直到這回, 弘時又收到一張請帖, 就壯著膽子再次來勸四爺, 在他心裡, 這是把阿瑪從迷途上拉回來。
“阿瑪, 弘晟堂兄是三伯的嫡長子,這回又是二十歲整生日頗為鄭重。聽說各府的阿哥們都會去。阿瑪, 弘曆弘晝都還小不頂事,兒子收了堂兄的帖子,若是不去隻怕不好。”
四爺這回準了。
弘時是個阿哥,不是個姑娘家能永遠鎖在深閨裡。與其一直盯著他不出門, 不如趁這趟讓人跟著弘時,看看老八老九到底想乾什麼,總是讓兒子們勾著弘時出門。
況且誠親王府算是比較中立的,他府上嫡子的生辰宴,各府都去人,雍親王府也不能太獨了。
於是四爺準了。
他把弘時當成誘餌放出去,弘時卻把自己當成主角抬出去。在他心裡:阿瑪終於迷途知返了!他可要出門給雍親王府爭光,讓人知道,雍親王府不是所有人都不近人情,他就是一個禮賢下士溫和有禮友愛兄弟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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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允準的弘時,這兩日凡有功夫就往李氏這跑。
而且一進來就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發急:“額娘,你知道阿瑪讓給弘晟備了什麼禮嗎?”
李氏給他倒水:“你這孩子就是急脾氣,瞧瞧這嘴唇都乾裂了,春天本就燥……”
弘時打斷:“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得上這些?”
“阿瑪這回讓我去參加弘晟堂兄的生辰,正是我結交兄弟們的好時候,自然要事事準備的妥帖,不能讓人看笑話。”
上門賀生日,自然要帶著禮去。
弘時見四爺答允了自己去參加生辰宴後就沒有下文了,不免發急,今日又鬥著膽子問了賀禮之事。
四爺就讓他去庫房領一套文房四寶,一套馬具做賀禮。
弘時喝了一口茶,不滿道:“阿瑪還當是自己給侄子備禮呢,就這樣簡單!前兩日九叔家的弟弟特意送了他們幾個人備的禮單給我,說是怕我第一回給平輩兄弟過生辰,拿這個做個參考,備的太過隆重倒是教兄弟們不安。”
弘時頗為感動,覺得弘晸真是體貼啊,說的話也顧全他麵子,隻說怕他備隆重了。
想著禮單,弘時就越發急了,茶水也放下了:“他們都很備了些新鮮玩意兒,有上好的山水架、桌屏、博山爐、玉硯台,甚至還有黃公望的畫兒!一看都是花了心思的。”
“算起來,竟是我的禮最單薄最沒意思。”
這收禮的人一看不就知道,這肯定隨手從庫房拿的呀。
李氏拍了拍他的肩膀:“若是如此,你可不能落於人後,才第一回參加兄弟們之間的小聚,就讓人覺得小氣。”
“你在外頭的事兒上自然比額娘有眼光,要買什麼就叫人置辦,你放心額娘這裡有銀子。”
弘時這才開了臉露出點笑容:“額娘放心,我必與兄弟們好好結交。尤其是弘皙堂兄和十四叔家裡的弟弟,都是能在皇瑪法跟前兒說上話的,有他們提著好多著呢。”
李氏想起四爺這一年來對自己的冷臉薄情,想起死去的女兒,有些酸楚的點點頭:“好兒子,隻怕你的前程都得靠你自己了,額娘也靠著你。”
這位好兒子弘時有了銀子能辦的事兒就更多了。
他不但給弘晟備了禮,還給九爺府裡的弘晸也備了一份,算是彌補當日自己沒能參加他的生辰。弘時覺得自己真是周到極了。
弘時花錢另備禮的事兒,四爺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已經不想再跟這個兒子掰扯這些事兒了。
有的道理不是能言傳的,這種玄妙的政局隻能當事人自己悟出來。
如今四爺甚至希望八爺九爺那邊能不大不小坑弘時一次,讓弘時幡然醒悟,外頭的堂兄弟都是披著羊皮的狼,隻有自家兄弟才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人!
無奈弘時跟四爺,雖然是親父子,但卻沒有點亮心有靈犀技能,反而開通了南轅北轍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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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六日,在誠親王府的弘時,送上一份頗為出彩的禮,跟弘晟堂兄寒暄過後,就又被幾個兄弟拉著吃酒閒聊。
院子裡處處是細細的鼓樂之聲,訓練有素的下人們川流不息,兄弟們笑語不斷觥籌交錯,這一切對弘時來說都是新鮮而美好。
他幾乎能想象到,自己以後接班做了王爺後,日日過的就該是這樣的日子:兄弟們對他親厚尊重,下人們誠惶誠恐的恭敬,各府來往應酬熱鬨。而不是動輒就被阿瑪拎過去劈頭蓋臉的訓一頓,連蘇培盛這種太監都敢不答他的話,一問三不知。
弘時想,他是龍子鳳孫,天生的尊貴,就該過這樣的日子。
喝了幾輪酒,敬過了過生辰的主角,弘皙就帶著太監回宮了。
他在,眾人還要莊重些,恐他回去跟宮裡皇上說話。弘皙一走,場子就更熱鬨了。
不知是誰,就提起了世子之事。弘旺就敬弘晟:“聽我阿瑪說,三伯明年就準備上書請聖旨封世子,這裡先敬堂兄一杯。”
弘晟又是嫡子,又是誠親王府的長子,世子之位是跑不掉的。
弘晸本來就跟弘時坐得近,此時就對他笑嘻嘻道:“這種事兒沒有單個的,聽我阿瑪說,五伯也要一起呢!畢竟,得幾位親王伯父府上先帶頭,彆的叔伯們才好動。”
要是旁人說,弘時還不信,但九爺的兒子說,弘時自然要信。
五爺跟九爺是親兄弟倆,都是宜妃娘娘所出,自然消息都是準的。
弘時的耳根都熱起來,仿佛剛才喝下去的酒又全都倒流回來湧到頭頂上。
弘晸的聲音在他耳朵裡都有點發飄,但這些字每一個都刻到他心裡去:“五伯想要請立的世子是弘昇。”
弘昇,弘時知道這位堂兄……他也不是嫡子!
五叔的恒親王府上跟自家很像,都沒有嫡子!弘昇跟自己一樣,都是側福晉所出的庶長子。
他可以,自己當然也可以!
弘時回到府裡的時候,還覺得耳朵和臉龐都滾燙,借口喝多了就回自己屋裡呆著準備靜靜。
他想要靜靜,四爺比他還想靜靜。
跟著弘時去的小太監,雖是弘時很信任的人,但對太監來說,四爺才是最要緊的主子,於是儘忠職守的做了二五仔,回來就把阿哥們所有的對話都傳達給了四爺。
四爺聽了,提腿就往年氏處去了,他實在要吐槽一下。
“老八老九生要離間我父子之情!”
這簡直就是陽謀了。
把誠親王和恒親王要立世子的事兒告訴弘時,就是不怕四爺知道。
你知道又能怎麼樣?難道你敢請立這麼個被人吊著跑的兒子當世子?但你若不立,三個親王府,獨有你不給兒子請立,弘時心裡怎麼會沒有芥蒂。
這就是明晃晃給四爺出難題了:你看你怎麼辦吧。
年氏是知道的,八爺九爺的性子,慣會羚羊掛角似的出招,從細處著手就讓人吃個說不出的虧。
四爺現在就很憋屈。
被人算計憋屈,最憋屈的是自己兒子還被人算準了。
年氏見四爺惱火,就道:“爺若是跟三阿哥敞開了說體己話,三阿哥必會體諒爺的一片慈父之心。”
四爺冷哼了一聲:“他若是個明白的,今日就該看出旁人的離間之意,來將這些話稟給我知。如今他自己要鑽旁人的套,我拉他也是拉不住的,隻怕還會覺得我這做阿瑪的耽擱了他的前程!”
年氏不說話了,給李氏的兒子說句好話,也是怕四爺氣壞了。
再說好話,那就是以德報怨,年氏一點兒也不肯乾這樣的活。
她的手放到小腹處:這個月她的月事沒有來,隻是月份尚淺,自己的脈象又弱,大夫還把不出來。
再等等,說不定她又有了孩子呢。
若是真有了孩子,那此刻四爺對弘時越失望越好啊,將來自己的孩子才有好處,否則弘時做了世子,再想拉他下來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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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日,福晉帶著兩位側福晉入宮。
宋嘉書跟耿氏在家裡看門。
福晉走之前交代了府裡的管家媳婦們,有事兒報給兩位格格,這會子兩人就儘職儘責坐在一處,邊閒聊邊預備著府裡有人來回事。
“這一封就五個主位娘娘呢。”
宋嘉書點頭,康熙爺手裡的主位是眾所周知的難拿,而且他老人家不好單個提拔個彆同誌,而是喜歡批發升職加薪。
於是許多同誌功勞都攢夠了,才等來時隔多年的升職加薪。
比如七爺的額娘成妃娘娘,康熙爺所有的成年兒子裡也就這位生母最後一個晉封,大約也是七爺不良於行的關係,康熙爺冷酷的表達了自己的不喜。
再比如這次終於拿到正式冊封書的密嬪王氏,這些年她十分得寵,已經生下了三個阿哥,待遇早就提上來了,如今終於等來了正式位份。
耿氏心有戚戚:“這幾位娘娘也算是熬出頭了,彆的沒出頭的……”
她沒再往下說,康熙爺大封六宮的頻率都不是按年算,而是按十年起步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