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陪聊(1 / 2)

四爺手裡捏著一塊手帕走到宋嘉書進前來, 還拎起來仔細看了看,然後眉毛微蹙:“這是去年內務府送來的手帕的樣式吧,既然是用過, 扔了就是。”

手帕對他這種皇子來說, 算是一種消耗品。

比如每年內務府給宮嬪備生辰份例,都有手帕九盒到九十九盒不等——九十九盒是皇太後的生辰份例。

於是在四爺看來,這就是用舊了就該扔的東西。

怎麼去年的手帕還洗了晾了再收起來呢。

讓人看了, 豈不以為雍親王府揭不開鍋了?

宋嘉書隻得道:“每年的花色不同,收著也不是為了用,有時候就想看個繡紋。”

四爺這才點頭。

宋嘉書心裡嘀咕:這位爺怎麼過來了?

四爺的動向,是每個人都關注的。宋嘉書也知道今日四爺在府裡,不過聽說這位爺晨起從東大院出來, 然後就去了福晉處商議事, 用過了早膳就久違的去了西大院。

宋嘉書以為今日四爺不會出來了:李側福晉這一年多來少見四爺,一定會出儘百寶留住人的。

結果這位爺居然晃悠到自己這來了,宋嘉書有點不願意:這怎麼還給我拉仇恨呢, 從西大院出來, 您倒是繼續回東大院看年側福晉啊。

不過很快宋嘉書就弄明白了四爺的來曆,他還真不是隨便溜達的。

明日他要帶著弘時、弘曆和弘晝三個阿哥去圓明園住幾日,據說還要帶他們去試試騎射圍獵, 用四爺的話說, 兩個小的也都快八歲了, 很該見見血。

他決定了, 宋嘉書自然也不能有任何異議。

四爺隻是來通知她一聲,順便讓她給弘曆收拾東西:“奴才們到底不夠精細。你收拾好了叫人送到前院去。”

交代完這件事,四爺又看了一眼顏色分明的院子,指了白寧去整理下剛才被小風刮亂了的紅色區域, 這才滿意的走了。

宋嘉書:果然是強迫症。

白南跑回來道:“爺又去了淬心院。”

宋嘉書點點頭,還是覺出了一點與以往的不同:不過是帶阿哥們去圓明園和圍獵,用得著四爺親自往各院說一聲嗎?

東西不全?後宅格格的院落裡,難道能比前院阿哥的東西更全嗎?

不多時,耿氏就上門了,臉上帶著激動的神采:“姐姐快幫我想想,咱們給他們帶什麼東西呀!”

不怪耿氏激動,這是弘曆和弘晝第一回被四爺帶出門。

從前這樣的好事隻屬於弘時。

從身份上,從年齡上,之前的幾年,兩個幼崽都沒有跟弘時並提的資格。

可這回,四爺帶走了三個兒子,而且還親自往三個額娘處都走了一趟。

宋嘉書也放下旁的思緒,先準備這件事兒,她拿出筆墨:“先把想著的記下來,換洗的衣物自然要多帶些,這個天兒出去騎馬射獵,隻怕一天要換好幾身衣裳呢。”

耿氏還處在兒子被看重的興奮中,說話語速都比平時快不少,還回頭叫白寧等人:“你們也都幫著想想啊。”

凝心院裡你一言我一語的,什麼東西都想給小阿哥帶上,感覺弘曆弘晝不像是跟著親爹去圓明園住幾天,簡直要遠行半年似的。

最後連成藥都給兩個孩子包了一包,尤其是跌打的藥酒、治腹瀉的丸藥等都格外裝好了,交給了能跟著去的嬤嬤。

“唉,到這時候我才羨慕起年側福晉來。”耿氏跟後院裡的女人一樣,有些怕四爺,對恩寵又畏懼又渴盼。不過自從耿氏有了兒子後,對承寵的畏懼就多過了渴望。

四爺這個人,是個逆毛摸絕對不行,順毛摸多了也嫌煩的人,委實不好伺候。

尤其是他總用一種挑剔的眼神看耿氏——嫌人家胖了。

耿氏如今都怕四爺到她那去,生怕惹惱了爺再連累了弘晝,所以彆說主動去爭寵了,每回四爺進後院,她都恨不得神隱。

也隻有這時候想起恩寵的好處,忍不住嘟囔道:“要是年側福晉想跟著去,四爺肯定也會帶她的。”

耿氏也就是嘟囔兩句,然後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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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世上的事兒不經念叨,四爺帶著阿哥們走的第二天,東大院對凝心院和淬心院都發出了邀請:“側福晉請兩位格格去說說話,聊聊有孕和孩子的閒話。”

宋嘉書彼時正在編平安扣,見壽嬤嬤在自己跟前蹲身說話,就叫了起,然後看了看桌上的座鐘,這會子眾人都剛請安回來,時辰還很早。

“側福晉命我這就過去?”

壽嬤嬤連忙堆起一臉的笑:“是奴才不會說話,側福晉原是懷了孕發悶,想請兩位格格去說話做個伴兒。想著兩位格格院中隻怕有事兒,才叫奴才早早來請,隻看兩位格格方便的時辰。”

宋嘉書點頭:年側福晉說的客氣,看她們的方便。但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既然給了□□就趕緊下來吧。

況且這兩年來,宋嘉書看的真真切切的,隻要不搶四爺,不主動攻擊她,年側福晉其實是個好相處的人。

她像是一株被四爺養在金盆裡矜貴的芙蓉,安靜的綻放在東大院,四爺愛護,她也不願意從金玉盆裡走出來。

耿氏來凝心院彙合的時候,還是惴惴的,拉著衣擺讓宋嘉書看:“姐姐看這身衣裳,不會素淨也不算花枝招展吧。”

宋嘉書忍不住笑了:“你見四爺都不穿新衣裳,怎麼見側福晉還特意翻箱子換了衣裳。”耿氏身上的月白色底兒桃花黃鶯兒紋的旗裝一看就是新的。邊角處還有些板板的挺著。

耿氏滿月銀盆一樣宜喜宜嗔的臉上,露出了愁態:“我的衣裳慣常熏丁香的香氣,隻怕年側福晉聞不慣——她不是這回有喜的反應更重嗎?萬一聞了我身上的香氣再難受起來,我可擔不起這個罪過。”

然後還低頭把如雲的鬢發湊過來:“姐姐聞聞,我今日連茉莉花的頭油都沒敢多抹。”

又打量宋嘉書:“還好你一貫不愛熏香。”耿氏罕見的在凝心院也坐不住,話也不多了,隻催促道:“咱們快些去吧,彆叫年側福晉以為我們有意怠慢,好像孩子剛能跟著四爺出門,就目中無人不敬她似的。”

宋嘉書就覺得,自己跟耿氏像是為了孩子去討好老師的兩個家長,生怕哪裡惹了年側福晉,讓她在四爺跟前說幾句不好的,再連累的孩子。

雖然這會子終結清朝的慈禧老佛爺還沒有影子,但宋嘉書還是忍不住歎息出慈禧的名言:殫竭心力終為子,可憐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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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側福晉手邊放著一卷詞,臉上帶著一種蒼白的淡然倦意。

這樣沒有精神,在美人兒臉上,卻是讓人憐愛的韻味,忍不住想為她排憂解難。簡直就是我見猶憐的標準注釋。

但年側福晉一開口,就知道她並不是那種嬌嬌弱弱菟絲子一樣,隻會附在男人身邊嚶嚶嚶的女人。而是自有一種腹有詩書的文質彬彬,聲音溫柔而不失靜雅,毫無輕佻嬌媚之感。

宋嘉書心道:這長相和氣質,都完美契合四爺的審美啊。也怪不得四爺喜歡,擱誰誰不喜歡啊。

年側福晉靠在榻上,壽嬤嬤則給宋嘉書和耿氏兩人搬了大繡墩來坐。

年側福晉含笑請二人入座後,就把手輕輕搭在腹部:“這也不是我第一回遇喜了,隻是這幾日總是懶懶的。爺臨行前說,兩位格格都是有過阿哥的,把阿哥養的也好,叫我多跟你們說說話兒,彆把自己總悶在院子裡發呆。所以今日,少不得擾你們一遭了。”

年氏見兩個人都起身應是,便也坐直了身子:“你們坐吧,彆動輒起來,我也不安生。”

壽嬤嬤聞言就連忙上來扶著,然後堆笑道:“兩位格格快請坐。”

宋嘉書坐下:“既如此,還請側福晉自在歪著,我們也隻坐著。”

年氏唇邊漾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

三個人相對靜坐,一時卻也沒有話題,宛如決戰紫禁之巔的沉默。

宋嘉書見年氏本人也沒什麼交談的欲望,就了然於心:大約也是四爺臨行前說了幾句話,年側福晉奉為聖旨綸音,就叫了她們兩個來按四爺的吩咐‘說說話兒,不自己悶著’。

所以兩人來過就罷了,倒不用真聊得熱火朝天的。

既如此,年側福晉不開口,宋嘉書和耿氏也就安穩陪坐。

這樣坐著,宋嘉書的目光就落到對麵榻上的桌上,上麵擺著一本《飲水詞》。

納蘭容若的詞在後世很出名,有段時間,簡直稱得上風靡。宋嘉書自然也是讀過的。

想想自己居然回到了跟他一個的朝代,要不是納蘭容若英年早逝,這會子應當也才五六十歲,自己說不定還能見到真人,就覺得人生真奇妙。

“鈕祜祿格格讀過《飲水詞》?”

聽到年氏的聲音,宋嘉書才回神:“隻看過一兩首膾炙人口的。”

好在納蘭性德不但在三百年後出名,三百年前也出名,康熙爺老誇他,讀他詩詞的人就也多起來。

年氏愛惜地撫了撫:“這是先生親手寫就的詞作手稿。”

宋嘉書有點震驚:年氏還能搞到手稿?

年氏笑了笑解釋道:“我二哥的原配夫人,先前的二嫂正是納蘭氏。”

宋嘉書這才連上線:年羹堯的原配夫人竟是明珠的孫女,納蘭容若的女兒。

耿氏對這些家長裡短更上心些,見年氏聊這個就放心了,立刻敞開了話匣子,還小小捧了一下年氏:“可惜納蘭夫人去的早,聽說年大人如今的夫人是覺羅氏呢,可見皇上看重年大人。”

年羹堯續弦都能娶到一位覺羅氏宗親的格格,可見年家雖為漢軍旗,但確實是很受信賴位高權重的漢軍旗。

京中在旗的人家,凡煊赫些的,繞來繞去總有些姻親,要細數起來都沒邊兒,是很安全的閒話範圍。

就這種家常關係扯了半個多時辰的閒話,宋嘉書和耿氏覺得也差不多了。隻是年氏的神色是一種從一而終的淡淡疲倦,所以也搞不清她是不是想送客。

不多時,年氏讓人上了酸梅湯:“今日剛煮的,你們嘗嘗。”她先輕輕啜飲了一口:“隻是我愛吃極酸的,你們怕是吃不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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