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聯手(2 / 2)

年側福晉唇邊綻開一個舒心的微笑,扶著腰肢,又問了一遍:“真的不帶回去嘗嘗?”

宋嘉書對上美人的笑容,也眉眼彎彎笑了笑,然後再次明白鏗鏘的拒絕:“多謝側福晉,實不敢領受。”

年氏纖細的手指端起了杯子,垂眸道:“既如此,就不留你們了。”

“緋英,送客吧。”

緋英回到正屋的時候,正好聽見主子的話:“跟通透的人說話,實在是舒服。”

這說的是方才鈕祜祿格格?

可剛剛鈕祜祿格格堅決拒絕主子好意送的點心,主子直接端茶送客,看起來還有點惱了呢。

緋英不敢進門,自顧自去料理主子的午膳:四爺昨兒就說了,今日來陪主子用午膳,得早準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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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到東大院的時候還早,沒到午膳的點。四爺剛問了兩句年氏的胎相,就見年氏眼淚流了下來。

四爺驚了。

年氏雖然容貌柔柔弱弱,但她並不是個愛哭的女人。四爺見得最多的是她溫柔的笑意,總是撫慰著他的疲憊和心裡的焦慮。

不愛哭的人忽然哭起來,還是挺嚇人的。

尤其是年氏的先天條件其實是適合哭的,這會子梨花帶雨,看得人格外心疼。

年氏心裡有四爺,也了解四爺。

你不要跟他搞什麼‘背地裡偷偷哭,然後引著他看著你臉上的淚痕來主動問你為什麼哭’這種小白花的操作。四爺不吃這一套,反倒可能覺得這女人心思多,遮遮掩掩的不痛快,愛說不說,不說拉倒我才不問。

四爺看重一個人的‘誠’。

所以年氏就在他跟前哭,這哭也不是裝的,而是真的難受。

四爺上前跟她坐在一處:“怎麼了?怎麼忽然哭起來?”

年氏也不嚶嚶嚶的裝委屈,而是痛快的開始說明原委。

“今兒我胸口發悶閒得慌,便將兩位格格請了來說話。”

“正好緋蘆帶著小丫鬟做了好味兒的椒鹽酥餅,我原想著給兩位格格一人裝一盒。誰知兩位格格怎麼也不肯要——明明上回還歡喜的收了酸梅湯,姐妹們親親密密的說話來著。”

年氏擦了擦淚:“我心裡奇怪的很。爺也知道,福晉免了我的請安,今日我沒去,原不知道正院的事兒。叫人去打聽了原委,才知道原是李側福晉說了些很不好聽的話……”

她記性也好,把李氏的字字句句都重複的明白。

說完後眼淚落得更多了:“這還是有阿哥的兩位格格,論年紀,論在府裡的日子,我都該叫聲姐姐的。誰知收了我一點子酸梅湯都叫人罵到臉上去,那以後這府裡還有人敢跟我說話嗎?”

四爺的臉色已經是陰雲密布了,年氏也不拖拉,趕緊把最後的話哭完:

“爺也知道,自打我有了身子脾氣也大,兩位格格像我的東西咬手似的不肯收,我當時是生了氣的,還使了臉色給兩位格格看,接著端茶送客了。”年氏聲音裡全是悔意:“可憐兩位格格,今日竟受了兩回氣,爺要是見了兩位格格,好歹替我彌補一二。”

四爺見年氏哭的小臉兒雪白,淚光晶瑩,又是生氣又是心疼,便勸了兩句。

年氏見好就收,漸漸止了眼淚,反過來跟四爺賠不是:“爺彆惱,我近來是有些沉不住氣,哭了一場叫爺擔心了。”

四爺止住她的話:“你彆多想,好好養著身子。”

然後起身去了福晉處,李氏這般,福晉很該管一管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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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正在用午膳。

因昨日從佟家吃夠了氣,今晨又生了氣,她今日的午膳就隻叫了簡單的清粥小菜,讓大膳房彆按著例菜上了,不然也是浪費。

四爺到的時候,看到福晉的膳桌上竟然如此簡單,先是一愕。

再看福晉本人——因著要用午膳,福晉早就擦去了口脂。口脂的顏色對一個人的氣色有根本的影響,福晉這兩天心情又不好,臉色頗為蠟黃,如今唇上也沒了色澤,看著真是憔悴。

四爺就想起福晉去佟家之事了。

作為一個正常男人,四爺對隆科多的私生活也是抱著不同觀點的——寵愛個女人沒什麼,但不能讓女人影響外頭的大事啊,官員都送賄送到小妾那去了,四爺也是沒眼看。

但隆科多算是他舅舅,四爺也不用跟李四兒打交道,所以捏著鼻子當看不見。

四爺這會子想起來了,自家福晉是要跟那位打交道的。

以福晉重視規矩的程度來說,隻怕昨日身心都受到了折磨。

四爺這樣一想,對福晉也略微有些歉疚和心疼之意。雖然從年氏處來一包氣,但還是先坐下關懷了兩句福晉,然後才奔入主題。

福晉就明白四爺來乾嘛了:怪不得呢,自己是聽說爺去了東大院,這才擺膳的,這會子忽然衝過來果然有事。

然後心裡又有點訝然:年氏這人一直在她密切觀察中,生怕她得寵生子再是另一個不服管教的李氏,甚至更厲害,畢竟年氏娘家更勝於李氏。

可觀察來觀察去,年氏始終是個把四爺的心擺在第一位的人。因此,年氏極為愛惜羽毛珍惜在四爺心裡的形象,從來不頂撞自己這個嫡福晉,跟李氏之間的不對付也不肯鬨到四爺跟前去,恐四爺厭煩。

今日怎麼忽然出手這麼利落,忽然捅了李氏一刀?

福晉也不多想,不管年氏為什麼捅李氏,自己都要趕緊補兩刀!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放過這個機會,福晉肯定會後悔到吃不下飯。

整理了一下思路,福晉開口了。

年氏是眼淚長流,福晉則是端莊凝重,把今日李氏的樣子又說了一遍。在福晉的端重語氣描述下,顯得李氏的話越發難聽了。

四爺的手“篤篤”敲著桌子,火氣很是不小。

福晉的唇也成了一道直線,她忍了李氏太多年,一時能下刀,反而不知道該捅哪兒了。

於是她慢慢梳理思路:“爺,鈕祜祿氏和耿氏的為人,咱們也看了十多年了,再差不了的。尤其是鈕祜祿氏,這兩年再有大事,也都不裹亂,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這說的是上回聖駕到圓明園之事。耿氏在金光閃閃的皇上麵前都坐不住了,想給兒子爭一爭,可鈕祜祿氏硬生生坐住了,重利在前不動身,當真是個安穩人了。

福晉繼續道:“且她們兩個也不是尋常侍妾,生了皇孫就是正兒八經玉牒上有名的人。”

雖不是側福晉沒有國家法定證書,但在玉牒裡,也有格格xx,出身xx,某年某月某時生xx阿哥這樣的記錄,也是留名的人了。

福晉繼續道:“這樣的格格,李氏卻總是瞧不上,平日裡冷眼嘲語的不說,今日更是奴才長奴才短的。話裡話外還拉扯著並不在的年氏,實在不成個體統。”

“且阿哥們都漸漸大了懂事了,要是讓鈕祜祿氏和耿氏就咽下這個委屈,來日弘曆弘晝兩個孩子,在弘時跟前如何抬頭做人呢。”

福晉見四爺的火已經燒起來了,才公布了下自己對李氏的懲罰。

果然四爺隻表示:罰的對,就是罰的太輕了些。

福晉索性再接再厲,本來留在肚子裡的話也敢往外倒一倒,實怕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

她用帕子擦了擦本來就很乾淨的嘴唇作為過渡,略微頓了頓才感歎道:“從前李氏雖有些愛拔尖兒要強,但說話也不至於如此沒有斤兩。這回驟然這麼著,我想著她大約是為了弘時的事心裡不痛快。”

四爺的眼睛透著一股子寒意。

怒火中的這點子寒意讓福晉都有些畏懼。

“如今府裡的三個阿哥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以後的前程自然也都是爺來定,所以這回李氏拿著鈕祜祿氏和宋氏出氣,我才罰的厲害,正是怕這個頭起來,搞得人心浮動,鬨得家宅不寧。”

這個刀就捅的重了,直接劍指李氏怨懟四爺不立世子。

如今這府裡隻有福晉能說這個話,她的嫡長子沒了,彆的阿哥對她來說是一樣的庶子。

除了福晉,哪怕是年氏也不敢說這樣的話。她自己現就懷著孩子,說的多了,倒像是給李氏和三阿哥潑臟水給自己孩子鋪路。也唯有福晉,作為正妻又膝下空空才好說上一句。

就算是從福晉的角度沒有私心,四爺的眼神還是冰寒起來,對福晉表示:“府裡的孩子,我自有定奪。”並不與福晉多說,顯然也不叫福晉以後伸手阿哥之事。

福晉今日的營業指標已經超額完成,本也不想管世子的事兒——反正她已經沒了兒子,不是跟她杠了多年的李氏的兒子做世子就是意外之喜了。旁人的兒子她也犯不著管,於是便應了這話不再多言,起身送四爺拂袖而去。

四爺的腳步在正院門口頓了頓,並沒有回東大院,而是拐去了凝心院。

他還記得年氏方才的話。

今日鈕祜祿氏和耿氏也算是倒了黴了,被一個側福晉羞辱,又被另一個不知真相的側福晉賭氣下了逐客令。

當然在四爺心裡,年氏算是不知者不怪,而且年氏自己也已經很不好受了。

四爺就準備去慰問一下,這一天倒兩回黴的倒黴格格們。

到了凝心院,四爺一擺手,不許人通傳。

如今鈕祜祿氏在他心裡的考評很不錯,就是不知道今日受了委屈,背後會不會露出些猙獰來。

畢竟這府裡的子嗣,四爺冷眼看去,不說年氏腹中這個他期盼的孩子,隻說現在已經站住的孩子,弘時……弘時先不說了,但凡他能說響嘴,四爺都不會這樣惆悵。

弘晝聰明機靈是儘有的,但脾氣不大好,單脾氣不好也就罷了,龍子鳳孫脾氣大不要緊,為麻煩的是他性情也不穩,急性子還帶了些天真。

四爺不想承認的是,弘晝挺像小時候的他,一股子擰性子,喜怒愛恨分明,且不大沉得住氣。

唯有弘曆,大概是跟親娘性子仿佛,又是上哥下有弟,夾在中間的排行,倒是個出色穩當的孩子。

如今孩子還小,四爺雖沒想著未來讓弘曆怎麼著,但自家兒子裡有個好苗子,他當然要栽培起來。

於是對鈕祜祿氏也比從前看重,想看看她這回受了屈的表現,多方位考察下。

院子裡隻站了兩個太監,一個還在喂兔子,見了四爺來都忙下跪,然後被人止住了通傳,隻能老老實實跪在原地。

四爺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一聲:“青草,把剪子給我拿過來。”

這是耿氏的聲音。

四爺站了一會兒,發現裡麵除了腳步聲,裁剪聲,就隻有細碎的他聽不清的說話聲,於是索性自己掀了簾子進去。

還未到五月,府裡還沒換上夏日竹簾和珠簾,仍舊是垂下來的半新不舊的緞簾。

他進了東側間的門,然後發現自己也就隻能進個門了。

屋裡滿滿當當。

靠著窗的榻上鋪滿了衣裳,當中的桌椅上也撤走了茶壺瓜果等物,全都擺滿了累成冊子繡花樣子和散落的單張圖紋。

椅子上放著幾個敞開的匣子,裡麵是各色各樣的珠子紐扣和帽正。

地上也鋪了些乾淨的細麻布,上麵擺著許多清江緞、裡紗、杭細,有仍舊卷著的還有展開被裁了一半的。

可以說整個屋子就像繡房搬家一般,四爺就算想往裡走,都沒有插腳的地方。

裡麵還有兩個格格和五六個丫鬟,見了四爺都是連忙請安,兩個格格福身還好,後頭的丫鬟要下跪都找不到地方,又恐跪了綢緞布匹,好幾個都扭曲的跪著,看著跟表演雜技似的。

四爺:……

他點了鈕祜祿氏的名:“這是做什麼呢?”

眼前的鈕祜祿氏少有的帶了點窘迫的神色,跟以往的寧和不同:“眼見的要入夏,京中的天兒熱的又快,這兩日就明顯熱起來了。弘曆弘晝兩個這一年長高了不少,去歲的夏衣裡衣都不合用了。”

四爺了然,怪不得衣料多半都是適合男孩子的顏色。

再看鈕祜祿氏和耿氏,穿著家常的衣裳,雖然還梳著小兩把頭,但因為忙碌鬢邊已經有一點碎發,頭上手上更是光禿禿沒有什麼飾物,顯見的忙了一會兒了。

鈕祜祿氏的聲音有些小心的意味:“實不知爺要過來,這裡亂糟糟的,爺都沒處坐……”

按理說,四爺要去哪個院,都會提前讓人去說一聲。

一來讓院中有個準備,起碼要預備好茶點,二來也是為著這些妾室們難免相互串門,早通傳一聲才能讓人分開,不好四爺在一個屋見兩個人。

尤其是今日,四爺用午膳前去了東大院,旁的院更想不到四爺會突然出現。

所以四爺並沒有怪罪凝心院失禮的意思,原就是他突然襲擊來的。

如今見兩個人穿的樸素簡單,加上這帶著下人忙碌的樣子,落在四爺眼裡,這就是兩個樸實無華為了兒子細心操持的無辜母親啊!

四爺想:這會子已經忙起來,是根本沒想到自己會來,也根本不覺得她們受的委屈能讓自己出現吧。

他在門口沉默了片刻,就見鈕祜祿氏再次上前福身:“實在沒有讓爺在門口站著的道理,爺要去西側間坐坐嗎?”

四爺的聲音有些發悶,但語氣和緩:“罷了,你們先裁吧,從今夏起,弘曆弘晝要開始多練騎射了,自然要多些衣裳替換。”然後又叫被堵在門口根本沒進來的蘇培盛:“多送些上用的棉紗來,做了裡衣穿在身上透氣些。”

然後擺手止了兩人的謝恩,轉身出門去了。

門內,宋嘉書跟耿氏對著一笑。

不必說了。

年側福晉輕易不動,動必然是說到狠處。

她們在府裡是格格,資曆位份都不如李氏,再跟著告狀反而是有以下犯上的嫌疑。還不如就做自己的事情,也算是無聲勝有聲。扮演好無辜的完美受害者就夠了。

完美受害者。宋嘉書忽然想起這個名詞。

正因為自己跟耿氏之前沒犯錯,這次也沒有反抗,沒有去討要屬於自己的尊嚴和利益,才有這一刻的完美受害者。

雖然她並不認同這個‘道理’,但這世上千百年來發生的事情,之所以被人總結為經驗,正因為它不一定是正義的,但卻一定是通用的。

宋嘉書忽然想起聖經的一句話: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三百年前三百年後都是差不多的,完美受害者最被人同情。

至此,這件事情由年氏出首,福晉敲鼓,兩位無聲勝有聲的完美受害者沉默,連成一張大網,把正在為兒子不是世子而傷心憤怒的李氏給套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送上肥肥的一章。

另外跟大家說一點事情:我收到一個舉報,是我寫的第一本書,紅樓的同人,被舉報是用了【清·佚名《清代之竹頭木屑》】,因為這本書我沒聽說過,就去搜索了一下,發現是【清·徐珂《清碑類鈔》】裡關於軍需度支的一句話(具體哪一句話暫時不能說,因為還在等判)。【清碑類鈔】算是清代百科全書,應該當時是收錄了各種作品,包括這本竹頭木屑。

不管那本書,引用了沒有標注都是我的錯誤。

之所以在這本文解釋,是因為那本是完結一年的書了,現在被舉報要是判罰的話,應該是這本正在連載的本文被罰完字數前不許上榜。我也跟大家保證:

1.無論這本書以後有無榜單,都會認真按照大綱完成。

2.這本書包括以後開的書,我會儘量減少引用,因大綱關係必須引用的史料我都會標注清楚,若再有情況,就是知錯犯錯沒資格再道歉再寫文,歡迎監督。

最後最重要的,寫文被評論和犯錯被批評都是我作為作者應儘的義務,評論區的批評建議我會自己反省,改正。讀者,尤其是大家這些珍貴的正版讀者,快樂看文才是你們的權利,如果大家喜歡這個故事就看看,這才是作為讀者消遣的意義。彆為了彆的事影響自己的心情。

感謝你們。

感謝在2021-05-12 08:52:25~2021-05-13 08:56: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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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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