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書也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我兒媳婦還沒影子呢。”
這個年代的孩子早熟,九、十歲就想著婚姻之事很正常,所以弘曆說起來也沒有什麼羞澀靦腆的意思,隻是道:“兒子隻盼著皇瑪法給兒子指一個賢惠溫和的妻子。”
宋嘉書含笑:“弘曆一定會有個很好的妻子。”
母子倆又說起世子冊封禮來,宋嘉書知道弘曆跟兩個王府的世子雖不甚熟,但到底是堂兄弟。弘曆如今又不是從前不出府的孩子,既然在外頭行走,就要自己備一份給堂兄的禮,不在貴重,在於心意。
於是隻道:“我還是那句話,若是有為難的地方,彆自己撐著。額娘並沒有什麼要用錢的地方。”
弘曆點頭:“額娘放心吧,我沒錢肯定找額娘伸手。難道額娘還怕有錢花不出去?”
宋嘉書失笑,弘曆倒是難得這麼活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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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心院的母子其樂融融,皇城最中心,皇帝所居的乾清宮中,一對父子也算的上和樂。
皇上命梁九功給老四上了一盞茶:“嘗嘗,新進上的武夷紅茶。”
四爺品了品:“好茶。”
康熙爺一樂:“你是個挑剔的,難得能說句好。”
見老四有點不好意思,康熙爺又道:“你從小就抱給了孝懿,她從來是個用東西仔細的人,你這性子也有些隨了她。”
皇上提起一任表妹兼亡妻自有些唏噓,四爺想起那個撫育自己的養母,自然也是感懷,父子二人陷入一種安靜的傷感中。
半晌後,還是皇上先掙出來,比了比榻笑道:“那時候你才這麼高,就會挑剔,這個碗不好看,這個瓶不該配紅色的花,細致的讓人發笑呢。”
四爺沒想到皇阿瑪還記得這樣的小事,心裡也有些感動。隻是這感動中,仍然有著淩冽的小心和思量,甚至忍不住畏懼而謹慎的思索,皇阿瑪為何忽然對自己這樣親近。
皇上又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開口依舊十分溫和:“過兩日,就要冊老三老五家的世子了。”
四爺心上一緊,應了聲是。
他看著皇阿瑪蒼老的手,撫在皇帝才能用的黃底龍紋的杯盞上,聽著皇阿瑪的聲音飄入耳中:“你沒有上書請立世子,倒是合了朕的心意。你要知道,朕希望你府上的世子不要早立,要多看幾年——你與老三老五不同。胤禛,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多年後,雍正爺仍然記得這一日的心情。
震動、狂喜、悲傷、警惕,無數繁雜的心緒轟然而至,在他耳邊席卷成暴風雨。
他抬頭,對上皇阿瑪飽含深意的目光,嘴張了張竟有些不知說什麼。
康熙爺說出這番話,自己也靜默了片刻,然後就仿佛沒有提過一般,輕輕揭過,笑了笑恢複往日神情,對老四道:“胤禛,朕有件差事要讓你去辦。”
四爺站起身,躬身準備領旨,看起來仍舊是那張有點威嚴的冷臉。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隱在袖內的指尖冰冷而微顫。
皇上緩緩道:“朕禦極已近六十載,明年朕準備再辦一次千叟宴。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四爺鄭重應下。
千叟宴,於本朝也不是第一次辦了,康熙五十二年的時候,皇上六十大壽,就在暢春園辦過一回,無論官民凡高壽老者都可入京來參加皇上的宴席,真是天下驚動,是件昭顯皇室之德的大事。
皇阿瑪將此事交給自己辦,定是斷斷不能出錯的。
見老四應得正式,康熙爺也笑了:“不急,你先籌劃著。朕還沒想好到底是明年還是後年辦。”
明年是他禦極六十載,但後年卻是他虛歲七十的生日,都是好日子,且看看朝內的情況吧。
康熙爺準備挑個風調雨順的年份,總不能他這邊剛辦千叟宴,天下就忽然鬨點什麼地震、蝗災、流民什麼的天災人禍,那還不夠膈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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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親王府東大院。
年氏正捧著一盞燕窩蜜棗粥吃,就聽人報四爺進來了。
她忙放下碗,由壽嬤嬤扶著,準備下榻穿鞋。一診出有孕,她的鞋全都換了軟底平底的繡鞋,穿起來也便宜安全些。
還為等她站起,四爺已經進來了。直接來到榻前,按住她:“不必起了,就咱們兩個折騰什麼。”
年氏少見四爺這樣龍行虎步似的急切走進來,觀其神色,見四爺眼中竟少見帶著一種火光樣的興奮,不由道:“爺是有什麼大喜事?”
四爺從壽嬤嬤的手裡接過年氏的手,點了點頭。
年氏想到四爺剛從宮裡回來,眼睛也漸次亮了起來,兩個人對著笑起來。
壽嬤嬤見狀,麻溜的就退下了。
四爺的手放在年氏隆起的小腹上,孩子大概是感覺到重量,就翻了個身。四爺心裡更歡暢:“這孩子有福氣。”
年氏沒有再問,隻是覆蓋住四爺的手。
如果是宮裡的好消息,那真是再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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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五,年氏誕下一子,給雍親王府過年的喜氣再添一層。
洗三的時候,四爺愣是從忙碌的年節下擠出時間來,親自看著幼子的洗三。
這一日,下著飄飄灑灑的小雪。
臨近過年,又是喜事,雍親王府的女眷,就都披著大紅的雪氅。
宋嘉書看著這一片紅色,忽然想起《紅樓》中,平兒說的,下了大雪,十幾件大紅衣裳,映著大雪好不齊整。
除了對待李氏,福晉對旁人都是很過得去,哪怕長久無寵的武氏和郭氏,大毛衣裳也不缺她們的份例。
四爺舉目望去,見妻妾衣著鮮亮,新出生的幼子嬌嫩可愛,府裡一片喜慶,心裡也十分滿足。
洗三散了後,四爺還特讓年夫人留下,跟年氏說說話,自己往前院去了。
耿氏與宋嘉書並肩往回走。耿氏唇邊的笑意不似衣裳明亮,倒似寒雪清冷:“姐姐也看到了,爺今日高興成什麼樣子。竟比之前六阿哥的時候還要興致高上三分,任是誰,都要往後排去了。”
宋嘉書按了按她的手,回頭看到落後倆人七八步的兄弟倆。
弘晝是過分活潑開朗的性子,趁弘曆不備,居然從廊下捏了個雪團塞到弘曆脖子裡,把弘曆驚得險些沒跳起來,轉頭就要扭著他去騎射場上。弘晝正在撲騰著掙紮,還在叫:“鈕祜祿額娘救命!”
耿氏明白宋嘉書的意思,當著孩子,不要說這些話。
於是耿氏也就換了臉色,隻叫弘晝:“你這孩子又瘋啦,這麼冷還往你四哥身上灌雪!”然後催著兩個人趕緊走,回去喝碗熱薑湯才是。
還不及走,隻見雪裡奔過來一個小太監,在廊下跪了請安:“爺要傳四阿哥五阿哥去問功課。”
弘晝臉上的笑頓時凝固了,臉皺成了一個囧字。
弘曆鬆開手,整整衣袖給那小太監扔了個荷包下去:“你去吧,我們這就過去。”
小太監連忙撿起來謝恩又跑了,可憐見的大冬天凍得哆哆嗦嗦。
宋嘉書道:“總不好裡頭衣裳濕漉漉的去,回去換一件吧。”
弘曆想了想:“不用了額娘,阿瑪屋裡一向暖和,回去折騰一趟隻怕來不及。”然後又看了看臉上寫滿了不開心的弘晝:“我們還是趕緊去吧——弘晝這幾日功課做得馬虎,隻怕阿瑪不能高興,再去晚了更要落不是。”
宋嘉書和耿氏就站在廊上,看著兒子們匆匆而去的背影。
弘曆今日穿的是寶藍色的衣裳,領子上因為沾了雪,就洇濕了一塊,變成了深藍色。
兩人一進門四爺就看見了,略微蹙了蹙眉。
“這是怎麼了?”
普通人家的公子尚得做到衣冠整潔,何況他們這些皇孫。
弘晝聽了這話,不由心虛地往回一縮,四爺就點他名:“弘晝,又不是問你,你動彈什麼?”
嚴父慈母,在古代這不是一個詞,而是現實。
四五歲的時候,弘曆弘晝還常得到阿瑪牽個手,溫言鼓勵兩句,隨著他們正式上學,四爺的臉也一日比一日嚴肅,幾乎是廟裡閻王爺活了站在二人跟前似的。
弘晝就曾背後嘟囔:“怪不得三哥越大越怕阿瑪,據我看來,也不能全怪三哥啊。”
作者有話要說: 清昭梿的《嘯亭續錄·千叟宴》:“康熙癸巳, 仁皇帝六旬,開千叟宴於乾清宮 ,預宴者凡一千九百餘人。千叟宴無論官民,凡高壽老者即可。感謝在2021-05-27 07:53:56~2021-05-28 07:36: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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