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凝心院坐了一會兒, 四爺便將正事說了:“這一去也並不會太久,最多半月。路上也有侍衛太監伺候。”
這是想著弘曆沒出過門,隻怕鈕祜祿氏不能放心。
宋嘉書挺放心的, 這不就相當於孩子跟爸爸單獨出去旅遊嗎, 且十天半個月的也不長,便是有什麼吃住不適應的忍忍就過去了。
能跟四爺出門,弘曆必是高興的。
於是宋嘉書笑應了,心裡已然在盤算給弘曆帶什麼衣服了。
四爺見她沒什麼溺愛擔憂之態, 也表示滿意。滿意完, 他就抬腿去看自己的福星兒子去了。
宋嘉書行禮恭送。
然後這回記得關起門來, 繼續練習做煎餅。
等宋嘉書終於攤好了一張餅, 讓白寧去還鍋的時候,府裡已經人人都知道四爺要帶四阿哥出門辦差去了。
凝心院的人在膳房的待遇一向不差,這兩年也越來越好, 如今麵對的更是一張張花朵似的笑臉。
不光李師傅這種素來奉承凝心院的人,親自招呼小白菜喝茶, 連彆的大廚也都誠邀小白菜進去坐坐吃點心。
然後請他代為向鈕祜祿格格轉達, 要是格格想給四阿哥路上帶些糕餅零嘴, 他們都十分樂意效勞, 請格格隻管吩咐。
小白菜回廚房還個鍋的功夫, 險些被這些大師傅塞得零食給喂飽了,回來就一五一十的彙報給格格。
宋嘉書正帶著人收拾包裹衣裳, 聽了小白菜的話,也點頭道:“也是這個理。在家千日好, 出門一時難。弘曆在外頭隻怕吃不慣。”
弘曆雖然審美跟四爺有區彆,但在挑剔生活質量上,跟四爺真是一個模子裡卡出來的親父子。
要是飯菜都是不順口的, 他就算在桌旁靜坐餓一頓,也不肯糊弄著先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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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裡,弘晝大著膽子去找四爺,表示也想跟著阿瑪和哥哥出門。
四爺板著臉:“你是想跟著去玩,還是去辦差?”
弘晝十分機靈:“跟著阿瑪和四哥辦差。”
四爺也是第一次帶兒子出遠門,不準備帶上兩個,尤其是弘晝還是個活潑過了頭的,經常搞一些讓四爺都頭疼的幺蛾子。於是四爺就應承他:給你布置兩篇功課,你好好做,若是做好了,等夏日帶你去圓明園。
弘晝要求出行不成,反多了兩篇功課,簡直是欲哭無淚,一甩辮子跑來找弘曆。
弘曆也在收拾自己的筆墨,以及出門這些日子要溫習的功課本子。已經整理好的書本整整齊齊的累在那裡。
見弘晝老大不高興的過來,就安慰道:“到時候給你買當地的新鮮玩意兒來如何?你在家也可幫著我照顧額娘。”
弘晝這才點頭:“四哥放心吧,我會常去給鈕祜祿額娘請安的。”然後又道:“那四哥給我帶好東西啊。”
直到了四爺和弘曆要出發的當日清晨,弘晝還特意早爬起來,來敲弘曆的門。
弘曆還不及感動,懷裡就被塞了一個冊子:“我怕四哥不知道買什麼,就問了好些人,寫了些當地的特產,給四哥作參考。”
弘曆扶額:你要寫千叟宴籌備的時候,也這麼用心,說不定咱們倆就能一起出門了。
當他開始看弘晝塞給他的冊子,發現自己胳膊都拉平了,冊子還沒完全展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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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帶著弘曆出府離京後,府裡的生活就更平淡了些。
要說有一點波瀾之處,就是李側福晉每回見了宋嘉書,都是哼來哼去,用眼角看她。不過自打宋嘉書在她跟前提裙子就跑路後,兩人關係已經降到了冰點,無可再降。李氏的哼就被宋嘉書當成夜半小夜曲來聽。
就算李氏偶爾酸兩句:“爺這還是頭一回帶阿哥出門,竟就帶了四阿哥,鈕祜祿氏你倒是好本事,爺去你那裡不過坐一盞半盞茶的時間,你就能給兒子討來這個差事。”
宋嘉書也懶得跟她說明是四爺的意思,索性就隻當李氏表揚自己:“多謝側福晉誇讚。”
把李氏氣的更是直哼哼。
李氏也想再以此事挑撥一下旁人,可惜雍親王府諸人也不是傻子。福晉自己沒兒子,看阿哥們都一樣,甚至鈕祜祿氏和耿氏的阿哥出頭,她還更放心些,畢竟她倆不會像年氏一樣,給她威脅感。
至於年側福晉,更不會把李氏的話放在心裡,她隻顧著看眼珠子一樣,細心嗬護她的七阿哥。
前兩個孩子的夭折,是她不堪回首的噩夢。這是她跟四爺的第三個孩子了,她一定要看著他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延續她跟四爺的血脈。
李氏自己白生一回氣,回頭難免跟弘時叨登兩句。
殊不知弘時自己也很鬱悶啊。
自己才是長兄,今年也十七了,阿瑪還從沒帶自己出門過呢,這頭一遭居然帶了四弟。
可見跟額娘說的一樣,四弟雖悶不吭聲的,但跟他娘一樣,都是腹內陰險的,不知怎麼哄了阿瑪去。
弘時也曾在四爺考問功課的時候,喏喏小心的求了一回,請四爺帶他一並去,隻道:“阿瑪一路勞苦,為皇瑪法辦事,必得有人鞍前馬後的料理些瑣事。這回連四弟這個十歲的孩子都去了,兒子這做哥哥的怎麼好隻在家中享福?”
弘時把自己都給說感動了,但無奈四爺一點不感動,隻冷道:“你好生呆在家中反省才是!”
四爺這說的是弘時屢屢親近八爺府上,親疏不分的事兒。
但他接著又訓誡了一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且先好好修身齊家再說!”弘時聽阿瑪加重了齊家二字,並不以為阿瑪是惱自己,還以為阿瑪是生氣,他那個不省心的嶽父上門的事兒。
弘時隻得應了。
然後深覺自己大好男兒,就是被妻家糊塗的嶽父所誤,深以為恨。
這會子又聽額娘李氏叨登,弘時更煩了,隻得道:“額娘彆說這話了,跟著阿瑪出去一趟又有什麼用?我留在京裡,正可跟堂兄弟們說說話。”又壓低了聲音:“要不是我與堂兄弟們處的好,上回弘旺也不會告訴我那些體己話了。”
李氏深以為然。
於是先把對鈕祜祿母子的厭煩先去了,忙著說起正事:“也是。鈕祜祿氏母子也是白給人做墊腳石。唉,你阿瑪怎麼就想著立個奶娃娃為世子,這真是……”
李氏咬了會牙又道:“隻怕那孩子沒那麼大的福氣!你隻看年氏就知道,病病殃殃的,能養出什麼好孩子來,隻看她先前兩個孩子都沒站住,就可知了。這個隻怕也難!”
弘時忽然蹦出一句:“額娘,我前頭兩個哥哥不是也沒站住嗎?我這不也是好好的。”
李氏要被自己兒子氣死了,一口氣噎住,隻得讓弘時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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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四爺帶著弘曆這一去,說是去十天半個月,實際卻在外頭耽擱了足足兩個月。
宋嘉書起初還好,過了半個月之期,就不免開始牽腸掛肚起來。
五年了,弘曆對他來說,已經是真正的親人。
好在四爺那邊的書信從來未斷,也打發了兩撥太監回來說明晚歸的緣故。
這一路並不是有什麼意外或是生病耽誤行程,隻是外頭州縣的俗務繁雜,四爺又是個較真的脾氣,便多花了些時間。
福晉對鈕祜祿氏一向觀感不錯,四爺凡有信或是打發人回來,她都叫了鈕祜祿氏來旁聽。
每回給四爺捎衣物,也都讓鈕祜祿氏打包個包袱給四阿哥帶上。
等父子兩人終於回府的時候,端午都已經過去了,京中的天都熱起來。時隔兩個多月,宋嘉書再見弘曆,眼睛都是一熱。
孩子到了抽條長個兒的時候,本來就會瘦一點,又出去奔波了兩個月,就更見瘦了,膚色也曬的略微帶了點麥色。加上更加穩重的神態,得體的舉止,才短短兩三個月,弘曆竟然是從孩子向個少年轉變了去。
宋嘉書滿心裡想的都是:這些日子不好過吧。
縱然是親父子,四爺委實不是一個容易討好的人。
她初見弘曆,原有好多話想說,到頭來也隻有一句:“這一路可都平安?不曾病吧?”
今日四爺是特批了弘曆放半日假的,弘曆還沒來及請安就見額娘含淚關切,心裡也是滾燙,上前扶了宋嘉書的胳膊:“額娘都放心吧,一路好著呢。”白寧白南就都退後了一步,看著四阿哥把格格扶到屋裡去。
弘曆笑道:“在京裡也罷了,一旦出了京,又跟著阿瑪,哪裡有不好的呢?”
宋嘉書也笑了:也是,四九城裡麵黃帶子論斤稱,皇親國戚紮堆,但出了京城,到了下麵州縣,雍親王就是最大的,自不會有人怠慢了去。
進了屋,宋嘉書坐了,弘曆才又正經請安行了一遍禮。
凝心院裡也早備好了茶點,弘曆吃了一塊:“雖說在外頭也沒餓著,但總覺得還是家裡味道好。”
宋嘉書看著他舉止,帶著一點悵然的感慨:“弘曆真是長大了。”
因問起為何在外頭耽擱了這麼久,弘曆拿著點心的手微微一頓,但也隻是一笑道:“阿瑪原也沒想出去這麼久的,可恨下頭有些官員欺上瞞下的,不過弄些表麵的功夫來糊弄,甚至把吃穿不足的人,都先抓到牢裡去關著,免得露馬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