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看開(1 / 2)

過了正月十五元宵節, 待四爺與十二爺離京出關去祭三陵後,康熙爺在朝上宣布了對藏邊事務的處置,同時表明, 要讓撫遠大將軍回去主持大局, 建立藏地的辦事處,讓十四爺過完二月二龍抬頭就啟程。

這回朝上是一片了然而壓抑的沉默。

九爺下了朝就道:“八哥,咱們再不能等了。”

縱然這些年他們跟十四還沒到肝膽相照的地步,但無論怎麼看, 十四上位也比老四上位強。

九爺自己都數不清明裡暗裡坑了老四多少回了。

有時候不死不休, 不是對方有多對不起自己, 而是自己有多對不起彆人。

八爺依舊在窗前負手而立, 望著冬日結了冰的青鬆。

當真要集力捧十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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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六十年二月初五,四爺祭陵完畢,從關外歸京。十四爺已然出京兩日, 奔赴藏邊去了,兄弟二人沒來得及再說一句話, 照一回麵。

對此事, 兄弟兩人都不覺得遺憾, 尤其是四爺。

當日十四來府上給他‘送行’的時候, 就拉著一張臉, 看的四爺很快就送客了。

待四爺回府,先去看了他的福星小兒子, 然後就回了前院。隻打發人問了福晉一聲府內有無事。

這對福晉來說也是頭一回——從前四爺回府,哪怕為了正事, 也要先見見她。

這回從關外歸來,卻隻見了年氏跟七阿哥,可見四爺對東大院恩寵日盛, 尤其是繈褓之間的七阿哥。

福晉的神色也沒什麼變動,隻是把府裡元宵節走禮等事略寫了寫,就讓蘇培盛帶給了四爺。

四爺正在前院看拜帖。

張有德雖屬於幼年失學兒童(家境好也不做太監了),然這些年跟著四爺,也曆練出來了,拜帖裡麵文縐縐的內容看不懂,看送拜帖人的姓名是沒問題的。

此時都給四爺按照他以往的習慣整理好了。

四爺先用熱毛巾捂了臉,隨口問道:“有沒有什麼急的?”

張有德躬身道:“禮部尚書董鄂老爺遞了兩回拜帖。”

四爺把熱帕子扔回盆裡。

現任禮部尚書,董鄂·席爾達,他正兒八經的親家,弘時的嶽父。

席爾達本人是禮部尚書,四爺出關祭陵這件事,差事大頭就落在禮部身上。席爾達自然是知道四爺出歸的時辰。既如此,明知道四爺不在府裡,卻還先後遞了兩回拜帖,就是當真想找四爺說話了。

四爺就準備給親家一個麵子,給他提提順序,早日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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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爾達近日一個頭兩個大。

他的閨女董鄂氏進了雍親王府一年餘了。這原本是件好事,畢竟雍親王現在正炙手可熱,人人都說皇上有立儲之心了。

自家女兒做了雍親王長子正妻,席爾達得到了不少羨慕的目光。

但他本人卻隻覺得這日子真是黃連木做棒槌,外麵光鮮裡麵苦!

他跟妻子都是疼愛女兒的人,董鄂氏又是唯一嫡出嬌嬌女。席爾達從老妻的數次哭訴中,很明確的知道了,女兒在雍親王府的日子不好過。李側福晉這個婆母不喜歡也罷了,主要是三阿哥本人也對女兒很不怎麼樣。

席爾達心裡刀割似的。

他實在忍不了,準備向雍親王反映一下情況。

甚至皇上表露出來對雍親王的重視,沒有打斷他的行動,反而催化了他的行動——現在這位代皇祭領的皇四子還是位王爺,還是能交流的。要是成了太子甚至是天子,全家就隻能跪著認了!

席爾達能做過好幾部的尚書,自然也不是莽撞人。他也不是上門來質問四爺:你兒子咋回事,怎麼不識好歹對我女兒不好呢!

雖然席爾達內心極想這麼拷問親家,也很想很女婿一個大耳刮子,但介於親家的姓氏和身份,席爾達非常清醒的把這些想法歸結到做夢上,然後上門請罪來了。

沒錯,就是請罪。

席爾達抖著半白的胡子,一進門就‘噗通’跪了行大禮。四爺親自扶一把都不敢起來,隻是誠懇的跟四爺請罪,說自己沒有教好女兒,以至於府上三阿哥痛斥董鄂氏‘毫無家教,不似名門出身’。

在四爺麵前的席爾達尚書,看起來羞愧的像要去撞牆,連連請求王府寬恕。

席爾達是人老成精,四爺更不是個吃素的,蹙了蹙眉,說了些安撫的話就先把席爾達打發了,隻說改日有空再請他吃酒,然後準備自己去了解下情況。

董鄂尚書看雍親王也似不知此事,很知趣的就退了。

四爺再次叫來張有德。

從前他不知,是因作為阿瑪,不肯去打聽兒子兒媳院裡的事情,可隻要他想知道,這府裡沒有什麼他不能知道的。

很快,李氏跟弘時素日對董鄂氏的態度就如實被四爺所知。

四爺:好嘛,人家府裡給孩子結親得個助力,我給兒子結親,這是在結仇啊。

席爾達是什麼人,做過六部裡的三部尚書!如今又做著禮部尚書,若是真因女兒之事對雍親王府生恨,被老八等人拐了去,稍微在祭陵之事上給自己做點手腳,那定是要壞事的。

四爺心道:彆人是養兒防老,我這是養兒提前送終啊!

他冷著臉:“把三阿哥給我叉過來。”

蘇培盛苦著臉去後院奉命叉人,結果,還沒叉到,戰戰兢兢回來了:“回爺的話,三阿哥出門去了。”

四爺皺眉緊盯著蘇培盛,蘇培盛隻得把後半句也說出來:“去了,去了八貝勒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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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弘時此時,正應八爺家的弘旺所邀,到八爺府賞一株老梅。

八爺風度蕭蕭,溫和如玉,弘時在這位叔叔這裡總覺得如沐春風,很是放鬆。賞過老梅,八爺隻道:“你們兄弟們年紀相當,自在說話去吧,有我們長輩倒是不便宜。”

弘旺就請了弘時到他院中說話。

與弘時不同,弘旺是八爺唯一的兒子。

獨子,又聰明伶俐,在八爺心裡,弘旺地位自然極重,他院中東西自然也不俗,凡一物都有來曆。

弘時鑒賞了一回,回頭見弘旺今日似有些不快,就笑道:“弘旺,你還有什麼不足?”

弘旺親手給弘時斟了茶,然後道:“堂兄喝茶。”

一副不是很想說的樣子。

但弘時這人,很有些天真之處,能在府裡抓住並不想聽他抱怨的弘曆嘰裡呱啦半日,自然也能刨根問底追問弘旺的不快。

弘旺便道:“咱們兄弟和睦,此事我說與堂兄也無妨。隻是此事十分丟人,還望堂兄彆告訴弘曆弘晝兩個堂弟,免我丟臉。”

見弘時點頭,弘旺才帶了一點鬱悶道:“阿瑪上書請立我為世子來著,被皇瑪法駁回了。”

弘時的心就一跳,先是有點羨慕嫉妒恨:怎麼誰的阿瑪都肯上書請立世子,就我阿瑪不乾呢。

聽說皇上沒批準,弘時又心底一鬆,同時還真心為弘旺難過起來,很是安慰了他兩句。甚至說到‘你又沒有彆的兄弟,世子之位不過是早晚。’這句話的時候,還把自己給搞難過了。

弘旺的世子位是早晚,可自己可不是沒兄弟。唉,東大院剛出生的小奶娃還特彆討厭,被阿瑪當做什麼福星,真是晦氣。

弘旺被弘時安慰了好一會兒,似乎振作了些,同時也有些感動:“堂兄,我是沒親兄弟的,不然,有個你這樣的哥哥也不錯。”可不是不錯嘛,單純傻乎乎的哥哥,多襯我啊。

弘時還有點不好意思:“咱們彼此照應,不是應該的嗎?”

弘旺點點頭,低聲道:“既如此,還有件事我就不瞞堂兄了——其實不光是我阿瑪上書要請立世子,四伯雖未上折子,但在皇瑪法跟前也是提過的。”

這次弘時不隻是心跳,人差點沒跳起來。

阿瑪終於想通了?

他還沒來及高興,就聽弘旺道:“四伯臨出關前,曾在禦前提過想要立府上新生的七阿哥為世子,被皇瑪法駁回了。”

弘時聽到自己的心碎了一地。

此時弘時還不知自己的心碎之旅,並沒有終結。他帶了些受打擊的恍惚回了府中,還沒坐下喝杯熱茶,蘇培盛就奉命又來‘叉人’了。

雖然蘇培盛不敢直接說:“三阿哥,爺讓奴才把你叉過去。”但他緊繃的臉跟態度,足以讓弘時了解,阿瑪是急著找自己,不得拖延。於是連忙換了衣服去了。

弘時一進書房,就麵對了四爺一陣狂風驟雨。

如今四爺已經有一點摸準弘時的脈了:你不能暗示他,你要明明白白告訴他,否則他不定領會成什麼意思,給你乾出什麼事兒來呢。

於是四爺明白的告訴他:不許再跟老八府上的弘旺混,從今後要好生待自己的嫡妻。

弘時被敲打了個滿頭包。

四爺懶得見李氏,又不好跟兒媳婦說話,於是把敲打李氏的事情交給了福晉。

福晉對這種額外加班,一向是歡迎的,覺得可以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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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宋嘉書聽說此事,倒是更替董鄂氏擔心起來:男人的心思,有時候雲波詭譎深沉如海,有時候卻又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董鄂老尚書自然是個愛女心切,也是個有本事的人。

可他大約並不知道,後宅裡頭,一個做婆婆的,哪怕表麵好了背地裡又能給媳婦多少磋磨。

“大概也是實在沒法子了吧。”宋嘉書一手抱著手爐,一手撥著薰籠裡的碳灰,輕輕歎息了一聲。

白寧勸道:“格格早些睡吧,旁人院裡的事情與咱們何乾呢?”

果然次日請安的時候,自己被福晉敲打,兒子被四爺敲打的‘雙敲’李側福晉臉色十分不好看。

她當著眾人倒沒再對董鄂氏橫挑鼻子豎挑眼,隻是帶著笑道:“唉,你們還記得我從貓狗房抱的那隻繡球貓嗎?昨兒還想咬人呢,唉,真是命裡不修,彆人的貓拿耗子,我的貓倒反過來撓自家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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