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仁得仁吧。”
耿氏抬起頭來,迷惑道:“姐姐說什麼?”
宋嘉書對她笑了笑。
求仁得仁。
福晉所求是尊,是位,如今正位中宮,是一國國母,她已求仁得仁。
年側福晉所求是真情,如今力壓李氏,做了唯一一位貴妃,且獨自住在離皇上最近的翊坤宮裡,也是情有所得。
而自己呢,在她過來的第一天,就生怕自己變成一隻蝴蝶,把未來扇沒了。她想要的,就是在這陌生的世界裡,安安穩穩關起門來的日子。如今,也在按部就班的實現著。
麵對耿氏迷惑的神色,宋嘉書道:“我說,現在的日子,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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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要辦一件事情的時候,尤其是皇上親自吩咐的事情,效率是極其驚人的。
臘月初十,東六宮的妃嬪們已經各就各位,搬入了宮中。
唯有西六宮中翊坤宮暫且空著:年貴妃因小產未足月,太醫診了還是將養一月的好,於是定了臘月二十遷宮。
於是自打臘月十一起,前雍親王府眾人齊聚鐘粹宮,第一次給皇後娘娘請安。
此時‘父母亡,子女守三年孝期’,其實是二十七個月,故而天子守喪,以日代月,一般守足二十七日即可。這二十七日,是為停靈。自期滿,先帝爺的靈柩便從乾清宮由新帝和百官送出,停入景山壽皇殿殯宮,待欽天監算出的吉利日子,才能再次送靈入帝陵,徹底封墓。
大行皇帝移入殯宮後,內外命婦和百官就不需要天天往乾清宮哭靈去了,故而今日,才算是雍正爺登基後,後宮妃嬪們第一次齊聚皇後宮中請安。
晨起,宋嘉書習慣性披著衣裳,往窗外一看,不免一怔。
這裡已經不是熟悉的凝心院了,而是紫禁城景仁宮。
“娘娘起來了。”不比宋嘉書還有些看不習慣這個院子,白寧改口已然改的很順溜。
見宋嘉書望著窗外,白寧就邊遞上漱口的茶,邊道:“晨起宮門剛剛開,內務府就打發小太監來送花房的冊子來了。等娘娘挑挑有什麼喜歡的花木,叫花房的匠人來給咱們宮裡換了。”
宋嘉書有些遺憾道:“這院子倒是闊朗,隻是少一顆老石榴樹。”
白寧也跟著遺憾起來:“是呢。四阿哥每年都惦記著親手打石榴呢。”
白南帶著小宮女從外麵端進熱水和銀盆麵巾等物。宋嘉書見白寧白南已經一水兒換了宮裡的服飾,與旁的宮女彆無二致,在這臘月裡,一身青綠的棉袍顯得有些單薄。
這一進宮,兩人穿的還不如從前在雍親王府,起碼那會子還有件大毛衣裳穿。
宋嘉書就道:“如今倒可憐你們得先這樣混著,等皇後娘娘的安排,各宮裡的宮女定等後,才好按著品級換衣裳。”
白寧白南相視一笑:雖然從格格變成娘娘,但主子還是這麼個脾氣。這給皇後娘娘請安的第一日,娘娘不說擔憂自己的頭麵衣裳,居然還能想到她們這些奴才的份例。
白南感動之餘,還不忘道:“娘娘,您現在怎麼還自稱我呢,您不但是一宮主位,更是四妃之一,是可以自稱本宮的。”
邊說著,邊跟白寧一起,圍著宋嘉書團團轉,將這位新鮮出爐的熹妃娘娘妝飾起來。
雖說還在先帝爺孝期,自不能花紅柳綠。但素服也有素服的穿法,實則越簡約的衣飾越考究。
宋嘉書見她們拿出了壓箱底的物件:上好的白狐皮做的雪帽和圍領,一串雙色碧璽珠子穿起來的壓襟,連著手爐都是最好的,不免道:“又不是去見什麼新人。”
今日見麵的大家都是老熟人,誰沒見過誰啊。
這回不單白南,連白寧都堅持道:“娘娘,不一樣的,從今兒起,您可就是熹妃娘娘了,是僅次於皇後和年貴妃的妃子。”
白南嘟囔道:“旁人也罷了,隻齊妃娘娘,從前她是側福晉,眼睛就往天上看。這會子她跟娘娘平起平坐,再不比娘娘您強了,您若是不一開始就拿出氣勢來,隻怕她還要仗著資曆擠兌您呢。”
宋嘉書莞爾:“也是,做了熹妃,從此後,我再不用提著裙子跑了。”
白寧白南也不禁想起康熙六十年的大年初一,自家格格頂了李側福晉一句,然後拎起裙子來奪路而逃的樣子,不由一齊笑了。
是啊,從此後,再也不必這樣狼狽了。
宋嘉書原以為,自己經過白寧白南下死力的打扮,也就夠了,誰知見了齊妃,才知天外有天。
齊妃的打扮,可以用一句俗語來說明: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一打眼,大家都是穿的差不多的素服,然而齊妃一伸手,兩隻手腕上都套著一汪碧水一般的玉鐲,一見就是藏了幾十年上好的東西。再整一整壓襟的珠串,全都是價值與黃金等同的紫檀珠子。甚至在她捧著的手爐上,都結了一塊羊脂玉的墜子。
可以說,哪怕在孝期內,眾人頭上都隻能是不超過一掌之數的素銀白玉的首飾,齊妃也發揮了自己全部主觀能動性,把其餘能裝備的地方全部裝備了。
因年貴妃還未進宮,此時皇後娘娘左手下第一個座位就虛空著,宋嘉書坐了第二個,對麵就是齊妃。
才開始請安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宋嘉書就看著齊妃伸手端了八次茶,碧玉鐲子在屋外映進來的日光下,幾乎要晃瞎了宋嘉書的眼。
於是宋嘉書不免多看了幾眼齊妃的手腕。
齊妃等的就是這一刻,便笑道:“熹妃如今雖也是妃位,但到底從前隻是格格,根基淺薄些。你若喜歡我這對鐲子,倒也不值什麼,送了你也罷——你也該添些壓箱底的好東西了。”
宋嘉書笑眯眯:“好啊。”
齊妃:……
她哪裡想把心愛的碧玉鐲子送給討厭的鈕祜祿氏啊!不過是想要借此貶低鈕祜祿氏罷了。
在李氏心裡,鈕祜祿氏根本是個外軟內硬外忠內奸的人。從前府裡人人都說鈕祜祿氏性情溫和,可李氏卻隻深刻記得她頂撞自己,頂撞完還不肯認罪,居然扭頭跑了的舉動。
隻看這個,就知道,鈕祜祿氏不是個軟弱可欺的人。哪怕身份不如自己的時候,都硬挺著不肯服軟。
如今兩個人平起平坐,鈕祜祿氏怎麼肯要她用施舍語氣要送的鐲子?所以李氏開口嘲諷的很沒有心理負擔。
誰知鈕祜祿氏居然應了!
宋嘉書不但口頭應了,還擺擺手:“白寧去接了吧。”
她本人卻隻安坐在椅子上,並不起身,平視著齊妃笑道:“齊妃姐姐說的是,從前在府裡,您是側福晉我為格格,那時候尊卑有彆,無功不受祿,我自不敢接齊妃姐姐的賞賜。可如今不同了,咱們同為妃位,齊妃姐姐資曆高,非要送我一樣首飾,自然是好的。”
白寧多機靈啊,在宋嘉書說話的同時,她已經輕輕巧巧走到齊妃身邊,“撲通”跪了,雙手上還放了一方帕子,恭敬道:“奴婢身份卑賤,不敢碰娘娘玉體,這會子拿帕子包著手,奴婢這就伺候娘娘褪鐲。”
皇後在上隻看著,熹妃主仆分分鐘把李氏頂到了南牆上。
要是摘了鐲子就是大大的破財,要是不摘鐲子就是丟臉。
皇後禁不住莞爾。
齊妃臉不知是氣憤還是羞惱,總之很快漲紅了:“鈕祜祿氏!你!”
宋嘉書知道李氏是說不出什麼好話的,自己人設在這裡,又不能跟她對噴,被她罵了就是白罵,於是立刻截斷,笑容比之前更加燦爛:“齊妃姐姐彆急,您有話慢慢吩咐妹妹,彆嗆著自個兒。”
齊妃從沒聽過鈕祜祿氏嘴裡蹦出這麼多姐姐妹妹,偏還熱熱乎乎跟一回事兒似的,給她喊得毛骨悚然。
她不由就被宋嘉書帶偏了,先就恨聲道:“你入府比我晚十多年,我為皇上誕下三個皇子一個公主,你不過隻有一個兒子罷了。如今僥幸跟我並列妃位,你還真當自己就跟我平起平坐了不成?誰跟你姐姐妹妹的!”
宋嘉書站起身來,看著臉色漲紅的齊妃,開口道:“也是,齊妃娘娘到底資曆比我深遠十餘年……”她邊說邊福了福身,然後真真誠誠道:“為表敬重,臣妾以後便喚您齊妃大姐了!”
齊妃好懸沒氣暈過去。
“哈哈。”這是再也忍不住的耿氏笑出了聲,然後又隻得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當自己沒笑過,低頭看手爐。
齊妃覺得再看一眼一臉真誠的鈕祜祿氏,自己就會氣暈,便索性轉向了皇後:“皇後娘娘,您就看著鈕祜祿氏這樣不敬臣妾嗎!”
皇後原本臉上也帶了一點鬆弛的笑容,此時就把臉板了起來。
皇後直接問她:“誰是鈕祜祿氏?!如今聖旨以下,位份已定,她便是皇上親封的熹妃。你與她同樣位列四妃,你雖年長些,但在這宮裡,從不是序齒為先,而是達者為先。難不成,就為著你年紀大些,以後見了年貴妃也這般不分尊卑上下嗎?”
宋嘉書:佩服,到底是皇後,跟齊妃對了多年線,一開口就點中了李氏的死穴。
比起宋嘉書這個熹妃,更讓李氏耿耿於懷到吐血的,自然是年氏的貴妃之位。
明明是比她晚進府近二十年的人,明明在府裡是一樣的側福晉,年氏生的兒子還不如她多,可偏生,皇上隻立了年氏為唯一的貴妃。
這是年氏還沒入宮,等年氏一入宮,齊妃還要去跟她行禮呢!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停靈日期流程,見於清史稿。隻是記載上康熙停靈乾清宮應該是20天,移到殯宮後又停了4個月。感謝在2021-06-10 08:30:42~2021-06-11 08:11: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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