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宋嘉書跟耿氏兩人就特意換了家常的軟底繡鞋,準備好好逛一逛圓明園。
一時逛到水木明瑟處,宋嘉書不免想起當年貴妃還在時,住在這裡的樣子,見如今院內山水依舊,便駐足緬懷一二。
對耿氏來說,卻是隻要不涉及自己,便甚少多愁善感。要讓她傷感,她隻會為當年在府裡的時候,因著年側福晉和福宜福惠兩個阿哥,自己和弘晝受的委屈傷感。
於是見了貴妃舊居,耿氏隻道:“當年皇後娘娘怎麼都不肯撫養福惠阿哥,如今卻非要搶著照料謙貴人,我真是想不明白——皇貴妃當時都病入膏肓了,若是皇後娘娘肯照料福惠阿哥,不也平白多一個兒子嗎?且福惠阿哥當時那樣討皇上喜歡,總比劉氏現在這個不知男女的強吧?”
宋嘉書搖頭:“不一樣,當年皇上不可能全然把福惠阿哥放給皇後娘娘照料,若是當時皇後娘娘接手,照顧好了是應當,若是出了岔子,便要擔過失。”
“謙貴人卻不同,這回皇上雖然高興要多一個孩子,但比起當年對皇貴妃之子女的期待,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如果皇後娘娘從頭開始照料,這個阿哥基本就完全歸了皇後娘娘。”
耿氏停下腳步:“那姐姐就看著?要真是個皇子,要真能在上玉牒的時候記入皇後娘娘名下,就是個嫡出的皇子。”
宋嘉書抬手撥開眼前藤蔓垂下來的小花:“這不會,皇上不會更改皇子的生母,何況是由庶出變成嫡出。皇上頂多覺得皇後娘娘膝下無依,將一個貴人所出的皇子給娘娘撫養解悶罷了。”
耿氏這才放心點點頭。
兩人離了水木明瑟,卻不登湖上的橋去對麵,隻是順著岸邊慢慢走。
耿氏指著橋那邊道:“皇上搬來圓明園,是不是也為了方便探望病中的怡親王?”
湖對岸有一處幽靜的院落名‘彆有洞天’,其隱蔽之處正如其名,要是不認識路,根本找不到這處館子,故而格外僻靜少人。
皇上特意將彆有洞天撥給了怡親王居住,也是為了此處跟皇上自己所在的九州清晏離得也近,算是圓明園裡的前朝,妃嬪們一般就以此湖為限,不會過去。
宋嘉書望著湖對岸:“是啊,皇上住在紫禁城的話,又不能駕臨怡親王府,倒還得怡親王身子好轉的時候,進宮給皇上請安。一趟折騰下來,皇上隻說看著怡親王也累得慌。且馬上冬日了,要是來回走動受了風寒,於怡親王的身子也不好。”
耿氏也順著宋嘉書的目光看過去,表示了羨慕之意:“皇上待怡親王真是親厚,與旁的兄弟都不同。”
她是有什麼就要說的,並不曾旁敲側擊,直接就轉頭道:“姐姐你說,來日弘曆也會對弘晝這麼好吧。”
宋嘉書笑道:“他們不但是一起長大的,現在更是彼此唯一的兄弟,怎麼會不好呢。”
耿氏先是歡喜後又發愁:“可弘晝怎麼比怡親王呢?怡親王能為皇上分憂,朝上那麼些大事都是經怡親王的手辦的,王爺連累病了都不肯歇著——弘晝卻隻會憨玩。”
“我瞧著就算現在他有了兒子,自己也還跟孩子似的,仍舊跟小時候一樣淘氣。現在咱們都在圓明園,隻他們在紫禁城裡,還不知弘晝要怎麼翻了天呢。”
說到這兒,耿氏又有點想念在宮裡的兒子和孫子,兩個人就邊說著兒女之事邊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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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期未過鳳鳴池,迎麵就見謙貴人過來。
她一個人身邊就跟著五六個宮女扶著,後麵還有幾個捧著手爐,捧著軟墊等物的小太監,比跟著宋嘉書和耿氏的人加起來還多。
看她這樣,宋嘉書忽然想起了初見貴妃的時候。
那時候年氏還是側福晉,有著身孕出門格外當心。自己開始隻看到了圍繞著她的包圍圈,還以為一堆下人聚在那裡丟手絹呢。
如今在謙貴人身上又看到了這一幕,宋嘉書想起的卻還是舊時人。
且說對謙貴人來講,在遭受皇上居然記不清她是誰這個大打擊後,對腹中這個孩子就更看重了:皇上這般無情,孩子就是她一生的保障了。
何況聽皇後說,皇上原本在王府對熹妃鈕祜祿氏也是這般不在意,可隻要有了孩子,皇上為了孩子也就多了許多說話的次數,待她也就漸漸好起來了。
且都不用皇後引導,謙貴人自己就能想象到,若是這個孩子得了皇上的青眼,熹妃現在的日子就是自己將來的日子。
皇上的兒子這般少,隻要自己有一個阿哥,那就是將來三分之一做皇帝的概率!
故而謙貴人對這個孩子格外小心的同時,對熹妃母子也格外抵觸起來:在她眼裡,這就是占著她未來兒子皇帝位置,和未來自己太後位置的母子。
鳳鳴池邊上圍著護欄,又栽了些老銀杏樹,所以路有些狹窄,兩邊人彼此避不開,便都站下了。
謙貴人卻沒有給兩人行禮,隻是支著腰,努力把還看不出隆起的腹部挺了挺道:“臣妾身子不方便,還請兩位娘娘見諒,就不行禮了。”
耿氏不由皺眉。
宋嘉書見謙貴人努力挺肚子,但無奈身上旗裝本就是直筒筒的,她本人又瘦,根本顯不出什麼腹部,不由覺得好笑,便隻是莞爾道:“不方便就彆行了,彆閃著腰才是。”
然後指揮謙貴人身邊的人:“帶著你們家貴人往回走,從後頭繞過去賞景吧,前頭是湖畔,沒有護欄,不好過去的。”
宮人們忙福身應下,倒是謙貴人咬了咬唇道:“臣妾胸悶氣短的,很想去湖邊上散散心,熹妃娘娘竟也不許嗎?”
宋嘉書方才說這麼一句,不過是皇上曾提過,謙貴人年輕初次有孕沒有經驗,讓她有空指點一下謙貴人,她才說了這一句。
這會子見謙貴人不肯,便也無所謂道:“既如此,隨著謙貴人的意思吧,你們小心伺候就是。”
見身邊宮人再次誠惶誠恐的應答熹妃的吩咐,倒比對自己還恭敬些,謙貴人覺得更憋悶了。再想想自己如今的肚子,覺得自己很不用忍氣,於是陰陽怪氣道:“原來這宮裡竟不是皇後娘娘說了算,而是聽熹妃娘娘的。”
這話一出,本來都準備走的宋嘉書停下腳步,看著謙貴人道:“常聽人說一孕傻三年,我原不信的,卻不料謙貴人的症狀出現的這般早,才剛有孕不足兩月,就糊塗到連宮裡規矩都忘乾淨了,竟不知是皇後娘娘主持後宮事務。”
“熹妃娘娘,您怎麼能這麼說臣妾……”謙貴人被人當麵說傻,不由連眼圈都紅了:“臣妾這就回去請皇後娘娘給臣妾一個公道!”
然後她就見熹妃“哦”了一聲就繼續往前走了。
被拋在原地的謙貴人又顧念著身子不能大步追,又有些畏懼熹妃不敢追,隻能在原地跺了跺腳,大聲道:“走,咱們這就回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去。”
而耿氏一直旁觀,這會子還沒動步,這會子見謙貴人要走,便迅速補了一刀道:“有了身孕可不能隨便跺腳,萬一再震著孩子。你說是不是啊,常妹妹?”
被皇上混淆自己跟常氏,一直是謙貴人心中大痛,這回耿氏叫一聲“常妹妹”,直接就把謙貴人氣哭了。
耿氏見她當真哭了出來,就甩甩帕子準備走了,還用眾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自言自語’道:“當年皇貴妃娘娘懷著身孕,於宮中禮數絲毫不亂,皇上分外稱讚。唉,如今這宮裡啊,規矩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
邊說她已經邊走開了,還加快了步伐,跟上了宋嘉書。
宋嘉書也聽見她的話,不由搖頭笑道:“旁的話都罷了,可最後一句話直言宮中沒規矩,卻是涉及皇後娘娘,隻怕謙貴人回去要告狀的。”
耿氏笑嘻嘻:“我敢說就不怕她告!且她如今跟著皇後娘娘住,卻在見了妃位嬪位時,不知請安不知告退的。這般缺規少矩,丟的就是咱們那位最重規矩的皇後娘娘的臉。官司打到禦前去我都不怕的。”
宋嘉書莞爾:果然是母子一脈,其實耿氏骨子裡很有點弘晝的性情。
且弘晝還要怕皇上打他板子,耿氏卻連這個都不怕。
如今她不但是有兒子的老資曆嬪妃,甚至她的兒子還給皇上生了長孫,隻要她不去跟兒子謀反,犯點不要緊的小錯,皇上頂多說她兩句,又不會掉塊肉——對耿氏來說,要能順便掉塊肉倒好了。
耿氏還有點不平地繼續道:“說來真是人蠢運氣就好——皇上登基以來的兩回選秀,陸續也進了六七位常在貴人的了,皇上見得都不多。偏生謙貴人這個今年春天剛進宮的,又這樣蠢的,就有了身孕。”
耿氏說完,不免想回頭看一眼,她口中‘幸運的蠢貨’。這一回頭耿氏就詫異了,立刻伸手拉住了宋嘉書的披風邊緣。
宋嘉書一個不防,險些被她來一個懸崖勒馬式鎖喉。
連忙伸手調整了一下自己脖頸處被勒緊的披風絛子:“下回拉我的時候,還是拉袖子吧好嗎?”
耿氏連忙表示道歉,然後道:“姐姐快看,她上了橋——這可不是回去皇後娘娘處的路,這是往前頭九州清晏去的道兒。”耿氏頗為不可思議:“她居然真的去告禦狀了?”
宋嘉書也回頭,看到了被一團人簇擁著,在橋上緩慢移動的謙貴人。
她不免也讚同道:“確實是有點蠢。”
謙貴人但凡直接去皇後那告狀呢,以皇後最近看她們不順眼的程度,加上謙貴人肚子裡的龍胎,還真有可能告狀成功,給她們找點麻煩。
可謙貴人居然直接奔著皇上就去了。
皇上近來是什麼心情,一邊擔心著怡親王的身體,一邊處置邊關討伐準噶爾之事,正在蠟燭兩頭燒的時候,謙貴人居然想這時候一頭碰過去,也實在是勇氣可嘉。
耿氏繼續表示驚歎:“這樣去前朝攪擾皇上之事,連從前寵冠後宮的皇貴妃都不曾做過。”
宋嘉書搖頭:“你拿劉氏與皇貴妃比,實在是侮辱了皇貴妃了。”
耿氏攤手道:“好吧,讓她去吧——若是她多去兩回,皇上說不得就記住她是劉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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