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留意過,高氏這樣單純的性情,會不會把握不住分寸,將重華宮的事兒往外說。後來發現,高氏實在也不知道什麼重華宮的事兒。
但凡有人提起重華宮,不知是弘曆還是其母家親眷特意囑咐過她,出了重華宮不能提一句宮裡的事兒,高氏就像被訓練好了一樣,每次都很快回答:“哦,這事兒嗎?妾身還真不知道呢,但妾身知道另外一件事。”然後又把話題轉移到她感興趣的吃喝玩樂上去了。
而麵對宋嘉書的時候,高氏無疑更放鬆一些。
以至於說著就把自己的母家給交代了:“我其實想去福晉處看看小格格和小阿哥,但額娘之前進宮時說了,我又沒有過孩子,自然什麼都不懂,所以不許我去福晉處添亂。關於宮裡的小阿哥小格格,一定不能亂說話,不能亂出主意,不能亂碰。”
宋嘉書表示:高家在外麵應該也是操碎了心。
高氏繼續道:“爺說了,他跟福晉都忙著,而如今我們重華宮中孩子們又都小,還不能儘孝,以至於先帝爺的太妃們頗為寂寥,讓我有空多去太妃們處陪著說話替他儘孝心,尤其是皇貴太妃與和太妃處。”
宋嘉書也就明白,為什麼高氏最近總是出門了。
見弘曆能把重華宮安排明白,能讓人各儘其能,宋嘉書就更放心了一點。
她這邊剛對弘曆放心一點,那邊白霜就已經急著進門,都顧不得高氏也在了,直接道:“回娘娘,皇上不知為何動了大怒,又打了五阿哥板子,且這回連著裕嬪娘娘都牽連了,說是讓娘娘閉門思過。”
高氏手裡還拿著勺子,就呆住了。
宋嘉書先轉頭對她道:“小廚房裡還有幾色奶凍,都用冰冰著呢,你都帶回去吃吧。”用零食送走了高氏,她才轉頭回來繼續問白霜:“弘晝這孩子又怎麼惹了皇上?且怎麼連裕嬪也牽連了,你隻說皇上讓傳的原話是什麼?”
白霜一個個回答問題:“五阿哥做了什麼奴婢們還不知,隻知道阿哥得了皇上親自動手打的板子。至於裕嬪娘娘,皇上倒沒有重罰,隻是讓她也跟著閉門思過,反省一二是怎麼教導兒子的。”
宋嘉書便忍不住吐槽道:“這些年,不都是皇上在教導弘晝嗎?”
白霜也不敢說話,退出去繼續打聽消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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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曆聽說弘晝被打之後,十分驚訝。
與宋嘉書不知道前因後果不同,弘曆是知道弘晝乾什麼去了,隻是非常詫異他怎麼會被打。
因弘晝去養心殿前,是來跟他說過話的:“四哥,我實在忍不住了,我這就要去勸皇阿瑪彆信那些個牛鼻子。”
弘曆也不攔著:“你記得我在路上跟你說的話就是。”
其實弘曆也有些想要勸皇阿瑪了,因近來跟準噶爾的戰事吃緊,皇阿瑪就用心尤甚。大概是覺得服用丹藥確實提神醒腦,所以近來吃的是多了一些,弘曆都肉眼可見皇阿瑪麵色紅潤甚至放光起來。
可就為這丹藥這麼管用,弘曆才越發揪心。
當年皇瑪法曾經教導過他,凡事有利必有弊,康熙爺曾在大病後自下了一道折子,闡明自己是很清醒,不會鑽研長生之道的皇帝。
且比起中醫,皇瑪法自己倒是更信西洋藥。
聽福彭說過,當年他的外祖父曹寅重病時,皇瑪法曾千裡迢迢賞賜西洋藥‘金雞納霜’,說不許他在熱病的時候吃什麼人參之類的補藥,與病體無益。
弘曆受康熙爺的影響,對修煉丹藥之說,一貫是持懷疑態度的。
此時見皇阿瑪自顧自加大了用量,就覺得弘晝去勸勸也好。
隻是叮囑了弘晝,萬不能與皇阿瑪頂撞,見弘晝拍胸脯保證,弘曆就放他走了。
一個時辰後,就得到了皇阿瑪動了板子的消息。
弘曆真是萬分的迷惑了,於是讓身邊小太監出去打聽。要不是弘晝被壓回去關禁閉了,弘曆真想親自去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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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宋嘉書和弘曆都知道弘晝做了什麼。
他先往養心殿去求見皇上,一進去就跪了道:“皇阿瑪,兒子隻覺得那道士們甚是無理,濫用藥物隻恐損傷皇阿瑪聖體。”
且說皇上原本聽說弘晝急著求見,還是挺高興的。
弘晝身上有一種直爽之氣,跟皇上說話也很對脾氣,比如曾靜之事,皇上也有所察覺,弘曆對此事不甚讚同,總是想著所謂皇家顏麵,主張乾掉曾靜就算完。而弘晝的言語中,卻是跟自己一脈相承的真理越辯越明之意,不肯受委屈。
皇上一直覺得:弘曆固然是個好的繼承人,但弘晝這個兒子,除了不愛乾正事外,在性情上倒是更像自己的兒子。
弘曆早就開始參與軍務了,現在皇上準備也讓弘晝參與進來。
以後兄弟兩個也好互相幫襯一二。當年先帝爺在時,也是這麼安排自己和十四的,讓皇上欣慰的是,與自己跟十四不同,弘曆弘晝兩個兄弟確實關係很好。
於是見弘晝進來,皇上還想考考他對準噶爾戰事的看法,誰料弘晝一進門就直挺挺地跪了開始說道士丹藥之事。
如今已經沒什麼人,敢這樣直白的頂皇上了。
皇上蹙眉:“弘晝,你說什麼?”
弘晝再次重複了一遍,這回加了一句:“兒子隻是關心皇阿瑪。”
皇上素知他脾氣,說話辦事都有些莽撞,便擺擺手製止道:“行了,朕心中有數。你倒是將心思放在正事上為好。從養心殿出去,你便往前頭軍機處去,將準噶爾戰事的文書都取來看一遍,這幾日先給朕寫個策論再說。以後再不許在外東遊西逛!”
到現在為止,弘晝都還是謹記弘曆的囑咐的。
見皇阿瑪不肯聽他的勸告,就磕了個頭,不曾繼續進言頂撞,憋著一肚子火氣和委屈道:“既如此,兒子告退了。”
皇上見他這回挺聽話,就也沒動氣,就讓他走了。
誰知很快,蘇培盛就低眉順眼地走進來回話,告知皇上五阿哥出門後去乾什麼了。
且說弘晝出門後,沒直接去軍機處,他先去了南三所後麵的九龍壁處,那後麵有一處夾道,裡麵共有五六間房子,皇上召進宮的幾位道人就住在那裡。
聽說五阿哥親自到了,一位姓張的新進宮的道長還特意搶在眾人跟前,在皇子跟前示好:“阿哥貴步臨賤地,可是有什麼需要的丹藥?怎麼還勞動親自來了,其實阿哥打發個小公公來就是了。”
弘晝看他眼生,就問道:“你是新來的吧。”
張道士不明所以隻得應是,弘晝點點頭:“你先起開,叫那兩個最開始就在宮裡給皇阿瑪煉丹的過來。”
此時白雲青鬆兩位道長才姍姍來遲。
實在是禮多人貴重,如今他們在宮裡地位頗高。便是偶然遇上軍機處大人們,見了都要主動招呼一聲老道長。
這會子見五阿哥指名隻要他們,心裡也十分得意:你姓張的跑的再快,皇子還不是要求找我們?
於是上前給弘晝行過拱手禮。
弘晝盯了他們一會兒:“你們真的八十多歲了?”
白雲道長老神在在道:“正是。”
弘晝‘唔’了一聲:“就是你們,從去年王叔過世前,就開始給皇阿瑪煉丹?”
這回是青鬆道長發言了,他自矜道:“並不止如此,早在六年前,貧道便已奉召入宮與皇上談講道法真言。當時也曾進奉一‘卜元丹’給聖上。此丹十分珍貴難得,皇上曾將其賞賜於田總督,阿哥一問便可知。”
他口中這位田總督就是田文鏡,當時他親戚因運糧食被年羹堯乾掉了,田文鏡一邊乾公差一邊乾私活,一度累病,皇上就賞賜給他過藥。
弘晝不期皇阿瑪居然這麼早就開始研究丹藥,但也不妨礙什麼。
在確認了是他倆後,弘晝點點頭,擼了擼袖子,上前拽住兩位老道士的胡子,一把一個把人摜在地上。
驚變突起,一時眾人都懵了。
白雲道長被摔了個七葷八素,不由道:“阿哥何故動手打人?”
弘晝剛被皇阿瑪訓了,便也不肯說是為他們煉丹才打人,於是隻道:“我是皇子,方才你們兩個為什麼不與我跪下磕頭?”
道長忙道:“是皇上允了老道,不需跪禮,隻行道家禮即可。”
弘晝無言以對,便索性不找理由了:“那我就是看你們不順眼。”
將兩人打了一頓後,弘晝才揚長而去。
嚇到蒙圈的張道人:好險,這回露頭都沒被打,真是道祖保佑,下回我可不敢上湊了。
而皇上在聽聞弘晝跑去打了兩位老道長後,不由勃然大怒,將弘晝拎過來就打了一頓板子。
正好最近服用丹藥後,皇上精力還很旺盛,便親自操作了這頓板子。
弘曆聽說後,當真是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