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生變(1 / 2)

且說在皇上露出要封王的意思來後,宮裡又多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

弘晝的一位格格被診出有了身孕。

耿氏親自來景仁宮說這件喜事的時候就道:“這有的人命就是帶著運氣,待年後弘晝封了郡王,這些個侍妾們自然要分個高低上下出來——這會子趕著有孕的,自然比旁人強。”

弘曆弘晝如今都是隻有嫡子,下麵的侍妾們想爭個側福晉,孩子自然是最要緊的砝碼。

聽說弘晝有侍妾懷孕,宋嘉書再次想起那個被自己疑惑過,又暫且放下的問題:弘曆的那些庶子庶女都去哪兒了?倒不是說她盼著弘曆多去跟侍妾們呆著,生一堆孩子出來,而是超出她記憶裡的事兒,總是讓她迷惑。

耿氏見她沉思,倒是猜到了她一半的想法:“姐姐,弘曆大婚,這也正經過去快五年了,而侍妾更是大婚前一年就有了——怎麼一直沒有個庶子庶女呢?尤其是高氏,弘曆那孩子不是挺喜歡高氏的嗎?”

宋嘉書回神,含笑道:“就咱們兩個,你就彆繞彎子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耿氏便直接道:“按理說疏不間親,富察氏是姐姐的兒媳婦,關係比我親。可咱們這些年相處下來,我自覺比她更跟姐姐親近,所以我就直說了——富察氏這孩子,從進宮起,一點錯兒都沒有。”

白寧聽了這話,忙上前放下壺,然後帶著青草避了出去守門。

宋嘉書就自己動手,給耿氏倒了一杯熱茶。

順手把剛才吃的柑橘皮扔到炭盆裡,空氣中就彌漫著一種略帶辛辣清新的味道。

“從入宮起,一點錯兒也沒有怎麼了?”宋嘉書笑道:“我從入宮來,也沒出什麼錯啊。”

耿氏呆了一呆然後道:“可姐姐在王府呆了多少年,她入宮時才多大歲數,驟然到了宮裡,又人人都盯著,有一絲錯也會被看著。”

“要說隻當家理事周到不是什麼難事,當年皇後娘娘何曾有一件宮務出錯?可跟皇上的情分咱們誰不知道?”

“但姐姐你看富察氏,那真是麵麵俱到,辦事也周到,跟弘曆夫妻情分也好,甚至連高氏都喜歡她,成日說起來就是福晉是好人。”

宋嘉書笑眯眯打斷她:“所以呢?你隻是在告訴我,富察氏多優秀?”

耿氏也“噗嗤”一聲笑了:“是了,說著說著成了誇富察氏了。其實我的意思是,這孩子太能乾太有本事——太有本事的人,難免不肯讓人。”耿氏頓了頓,仍是說出了後麵的話:“隻怕也不容人。”

宋嘉書隻是付之一笑。

其實不光是耿氏這樣想。

因如今皇後不在了,定期去給各位太妃請安慰問的工作,就落到了宋嘉書身上。她聽各位太妃說起富察氏和高氏來,也從不是一樣的語氣。

尤其是和太妃,因是撫養過弘曆一年的,自己又沒有孩子,對弘曆的妻妾子女就更加上心。

富察氏的出色,讓這些在宮裡待了許多年的太妃們,都覺得刮目相看。

和太妃說起富察氏是那種帶著距離感的誇讚:“富察氏才多大,十來歲的年紀,入宮後理宮務從無錯漏也就罷了,這無非是個仔細,可待人接物說話上頭,從沒有一句能讓人挑出不是的話來,就難了。”

雖然沒有什麼道理,但世上的現實就是這樣,若是一個人總犯錯,旁人會笑他蠢,欺負他的蠢。但要是一個人做的太好,又會讓人覺得害怕,進而生出陰暗猜測來。

有能為的人,就會給人距離感和壓迫感。

尤其是富察氏身份特殊,雖是晚輩,將來這些太妃卻可能要在她的當家下過活,未免讓她們心裡有些異樣。

像高氏這樣的重華宮格格,太妃們的語氣裡,就全是單純慈祥的喜歡了。因為她們完全是站在一個勝利者和智商壓製者的角度來看她,來喜歡她。

宋嘉書是了解富察氏的,外柔內剛,她不是不知道怎麼討這些人的喜歡,隻是這種帶著優越感和俯視的喜歡,富察氏本就不稀罕。她的人生,又不需要靠著這些人看著順眼來度日。

想著這些年跟富察氏的相處,宋嘉書看著耿氏認真道:“那不是個會害人的孩子。高氏沒有身孕,不過是緣分未到,其餘人就隻是沒機會罷了。”

弘曆這幾年一直被皇上溜著六部到處去輪轉,差事一樁接著一樁,難得回一趟重華宮,除了呆在福晉處,也就往高氏處走走散心,旁人那真是想有孕也沒機會。

耿氏原是見宋嘉書聽說弘晝侍妾有孕,神色有些異常,才說起此事。

這回見她這麼說,也就笑道:“姐姐跟自家兒媳婦待得多,自然更了解,你既然能說出這麼一句,我也就放心了。姐姐彆嫌我小人之心,在我眼裡,弘曆與弘晝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我的孩子。事關弘曆的子嗣,我想到這裡,不說一句,我總不能心安。”

宋嘉書伸手拍了拍耿氏的手:“我都知道。其實你要是真有心思,就不說話冷眼旁觀才是。你隻是心裡惦記弘曆才說的。”如今皇上就兩個兒子,若耿氏心存惡意,就不該來跟她說,應該往外頭去散播。

耿氏捧著茶坐了一會兒,忽然又道:“姐姐,說句實心話,或許我也有些自己的私心私意在裡頭。就像方才姐姐說的,你雖然也從來不出錯,但咱們也曾有過在府裡寥落的日子,咱們也一起過了那些因為齊妃或是皇貴妃受委屈的日子。可富察氏實在是處處太順當了。”

宋嘉書莞爾:其實人都是這樣想的,那些當麵就跟自己陰陽怪氣說富察氏城府深沉的老太妃,那些會在背後議論富察氏嫉妒不容人,以至於這些年重華宮都沒有庶出子女的命婦們,富察氏也從未得罪她們。

她們口中刻薄大約也是看不過,富察氏出身好,嫁人後還是生了嫡子嫡女的隱形太子妃,將來的皇後。

心裡的黑暗麵人人都有,可如耿氏般,能這麼說出口的承認的,就極少了。

宋嘉書想:不出意外的話,她跟耿氏還要在一起待很多年。雖然她不是會表達自己情緒的人,但跟耿氏這樣什麼都說的人相處,她反而會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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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弘晝將要有一個庶子,對耿氏來說是好消息,對吳庫紮氏來說,有侍妾趕在這時候懷孕,就不是什麼喜事兒了。

於是按著規矩安頓完剛診出身孕,十分激動的侍妾後,她就出來一路散到了重華宮。

富察氏自然也聽了這個消息,見宮人引了吳庫紮氏進來,也就上茶請她坐下。

就吳庫紮氏自己來看,她跟富察氏還不一樣:富察氏將來是做皇後的,皇後與妃嬪之差可是極大,重華宮中侍妾誰敢跟她搗亂,壞了自己將來的前程。

可京中各王府卻不同,嫡福晉與側福晉差的並不甚大,甚至也有不少王府哪怕有嫡子,也請封側福晉之子為世子的。

吳庫紮氏對這個節骨眼上,有侍妾爆出有孕這件事,心裡真是不太痛快。

她跟富察氏關係不錯,便將煩惱倒了倒:“嫂子說,到時候爺封了郡王,要定府裡侍妾們的位份時,我要不要主動向爺提一提側福晉一事?若不主動為有身孕的格格提此事,倒顯得我不容人似的。”

富察氏搖頭:“彆為難自己,故意去做這份賢良。”

吳庫紮氏苦笑:“我們爺是個不在意後宅的人,倒不會嫌我不賢良。可額娘那就不一樣了,都是一樣的孫子,她自然不願意見哪個孫子因為出身委屈了。”

到底耿氏心中一直紮著一根刺。當年她在王府隻是格格,所以弘晝總是不如旁的阿哥。

吳庫紮氏對婆母的心思也是了解的,所以才更為此事苦惱。

此時不由道:“還是嫂子好,宮裡清淨。”

富察氏笑了笑:“你宮中有侍妾有孕,你固然煩惱,其實我這裡好幾年來,重華宮侍妾都沒有動靜的,也有自己的麻煩。”

吳庫紮氏作為五皇子妃,尤其是作為富察氏的妯娌這種比較敏感的關係。年節下來跟她挑撥言語的內外命婦也不少。吳庫紮氏不是傻子,願意被人當成刀,所以一概當聽不見,也從來不傳什麼話。

但今日聽富察氏的言語就知道,富察氏對外頭會說什麼也是門清。

不由氣悶道:“咱們做正妻的,容得下滿宮女人,也容得下她們生孩子,難道還得保她們一定得生個孩子出來不成?否則就是不賢惠?我們又不是送子觀音,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不知是不是老天爺偏愛吳庫紮氏,在她感歎完,這侍妾趕在弘晝封王前懷孕不好時,事情出現了轉機。

不過不是孩子出了什麼問題,而是封爵之事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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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期間朝上一直是封筆的,因皇上還沒給兩位阿哥選址建王府,所以除了禮部在準備服製,旁的部門都沒什麼工作,好生過了個年,官員們還借著過年采買,順便準備起祝賀兩位阿哥封王的禮物來。

待年後過了二月二的祭祀,軍機處也願意給阿哥們,尤其是四阿哥賣個好,就借擇府邸之事向皇上上折子,變相提醒皇上封王時,折子卻被駁了回來。

皇上隻道:兩位阿哥到底還年輕,行事不穩重,可在宮裡多待兩年,此事押後再議。

這消息一出,朝臣們都懵了,福彭這種比較靈活的人,直接去暗戳戳問四阿哥:是不是五阿哥又打人了?皇上又生氣了?

鄂爾泰等軍機大臣也很疑惑:皇上雖然有點情緒化,但也得有個誘因才能情緒化啊,這剛過完年,一切歲月靜好著呢,也不是先帝爺、太後怡親王祭日,如何皇上突然不想給兒子們封王了。

若說有人從中作梗——軍機處大臣們都不知道的事兒,誰能從中作梗?

弘曆得知此事,在皇上麵前雖然不露聲色,但背後自然也是極為惱火的:這是第一回,他被人拍了黑磚。

最可怕的是,他都不知道是誰背後捅了他跟弘晝這麼厲害的一刀。他也實在想不出,朝中還有誰對皇上有這樣的影響力。

在他通過人脈和觀察排除了有限的朝臣和宗親後,嫌疑人範圍逐漸縮小,弘曆卻還是毫無頭緒。

但很快,皇上的舉動就為他鎖定了罪犯——正是被趕到圓明園的白雲和青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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