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放了一天休沐假, 陸九思卻覺得比上了一個月的課都要累。
他先是被王教習叫去當苦力,和江雲涯一道翻遍了護山大陣。下山想放鬆一下, 找了家喜歡吃的酒樓, 沒想到還能遇上不懷好意的魔修。
打了一架鬆快筋骨, 死裡逃生回到山下,又遭了飛來橫禍,被一隻長得頗醜的地軸突擊,就此昏迷不醒。
這一覺要是能睡個兩三天, 沒準他也養回元氣了。偏巧在他周圍看護的是個怎麼也讓人放心不下來的家夥,他沒能睡上多久, 就被迫起身和對方周旋一陣。等到解決了這棘手的事, 江雲涯那廂又不安穩了……
如果能回到一天之前, 他寧願不放這個假。
安安生生在教舍裡看書, 多好啊。
“小師叔, 有什麼不妥嗎?”陸九思站在教舍門口,腳步一頓,江雲涯就馬上開口問道。
“沒事。”陸九思聽著教舍裡的朗朗書聲, 深吸了一口晨間清新的氣息, 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甩了甩腦袋, 感慨道:“就是突然覺著, 還是讀書好啊。”
陸九思大步一邁,走進教舍。江雲涯一步不落地跟上。
兩人進了門,陸九思見教舍中的同窗們雖說手中捧著書卷,眼神卻沒往書頁上瞟, 一個個交頭接耳的。敢情他方才在屋外聽到的聲響,根本不是讀書聲,而是議論紛紛啊。
不妙。
陸九思麵色一僵,想起昨日之前,他是如何風評被害的了。
這都放了一個假了,這群同窗還熱衷於“三個男子不得不說的故事”、“學院獵豔錄”、“無想山春廂秘史”這樣的口頭話本嗎?
他真想揪著那個紅光滿麵,都快激動得從椅子上站起身的同窗,好好問問他,功課都寫完了嗎?教習讓背的經文也背了嗎?莫說彆人找個相好,就算合籍雙修還生了一堆娃兒,又同你們有什麼關係?
江雲涯道:“小師叔,我讓他們彆說話了。”
自從昨日後,他簡直將十分精力都用在了察言觀色上,生怕自己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就又會讓兩人的關係跌落穀底。那份細致和執著勁兒,怕是連屹立三朝也不倒的弄臣也自愧弗如。
陸九思擺手道:“算了,你要真不讓他們說,背地裡還不知被傳成什麼樣子呢。”他可太清楚這種坊間傳聞沒有不是越禁越傳得熱鬨的了。
他拉著江雲涯的衣袖,儘可能不引人注目地穿過走道,在第一排坐下。
往常這排還會坐著崔折劍。但崔師弟的身體比他還虛,說是仍在竹舍裡躺著,得暫時缺上幾天課了。
少了個人,看著還挺不適應的。
陸九思拿出書冊,還沒翻開,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轉過頭,見江雲涯一臉不善地盯著那隻橫在兩人之間的手,目光一轉,盯住了坐在後排的同窗。
“誒,早。”同窗訕訕地收回手,離江雲涯遠了一些,對陸九思道,“你聽說了嗎?”
那副神情確實是有秘聞要透露,但似乎又不是以陸九思為主角的。
陸九思問:“什麼事?”
那同窗道:“聽說……”他有意賣了個關子,頓了一頓,見陸九思神情間並不熱切,更沒像個捧哏似的接上他的問話,隻得自己接下去道:“我們要去打魔修了!”
“打魔修?”陸九思放下課本,乾脆轉了個身,正對著後排的同窗坐好,正色問,“怎麼回事?消息怎麼來的?你聽誰說的?”
他問了一連串話,同窗非但沒生氣,還為他也關心這件事而感到萬分滿意,耐心解釋道:“說是有些不安分的魔修渡海而來,到了薊北道。祭酒大人已將此事傳與各大宗門知曉,大家夥都從師門、家裡聽到了些風聲。”
“魔修渡海,生靈塗炭,我等修士自然義不容辭,要同他們做個了斷!”
同窗說得慷慨激昂,陸九思不由摸了摸鼻子,偏頭看了江雲涯一眼。
眼前就有個頗有威望的魔修,真要了斷,得從這個了起啊。
“是祭酒說了,要‘我們’去同那些魔修決戰?”陸九思咬重了“我們”兩個字。
邊上另一名同窗插話道:“聽說這事還沒定下來。祭酒大人擔心我們的安穩,不願讓我們去薊北道,但有教習一力主張學院弟子該有所擔當……”
“那教習就是王教習。”
“你是王教習的入室弟子,他有沒有同你私下說過這事現下到底如何了?祭酒大人同意了嗎?”
兩名同窗一唱一和,搭得極好,言畢目光一致朝陸九思看來,等他答複。
“這事兒,我沒聽說啊。”陸九思衝兩人一抱拳,道,“我昨日累過了頭,睡了一整宿,今早一醒就來教舍了,沒見著王教習,也沒從他嘴裡聽到什麼消息。對不住兩位了啊。”
同窗頗感失望,又與他說了兩句,轉頭投入更熱火朝天的討論之中。
陸九思在旁聽了幾嘴,弟子們似乎還分作了兩派,為這事爭論不休。
魔修喪儘天良,該打。——這是共識。
區彆隻在於該怎麼打。
一派弟子就和找他套話的兩人一樣,言辭慷慨,神態飛揚,恨不能當場就化作光芒萬丈的陸仙,彈指間叫那些魔修灰飛煙滅。
一派弟子實際得多,擔憂自己修為淺薄,又正處在修習的關頭,還是留在學院裡更為妥當。魔修的事,自有教習和各大宗門的人去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