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同時撤了視線。
趙新月是本能愣了一下。而說完那句話,對方也有片刻的怔神,好像才回味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氣氛完全變了。
趙新月眨了好幾下的眼睛,低低埋下臉,飛快地喝了口咖啡。
咖啡滾燙,入口的瞬間讓舌頭麻掉半截,又是個措手不及。她慌張地背過身用紙巾掩了唇,努力穩住自己才不至於失態。
但有些藏不住的情緒,從其他的角落漫出來。
“嚇到你了?”林高橋這時問,他在身後關心地探看著,嘗試解釋,“我說話太快,想表達的內容有些出入。”
他語調放緩很多:“我不是那種意思,我其實是想說……你怎麼了?”
趙新月搖著頭,轉回來時,鼻子和眼圈都是紅的,瞳孔瀲灩著水色。
她平日常化淡妝,臉上突然間附著濃烈的顏色時,有種與她本人不相符的冶麗。
律師訝異且心生愧疚,很抱歉地看著她,輕聲說:“對不起,是我太唐突了。”
而趙新月還是搖搖頭。
“不是你的問題。”她接過林高橋遞來的紙巾,吸著鼻子,說了句謝謝。
然後若無其事地笑笑解釋,是因為自己剛才吃了東西過來,比較辣,又燙到了。
窗前不時有行人路過,一個小孩蹦蹦跳跳地踩路麵的地磚格子。
趙新月的眼神出奇被勾動,她拭乾眼角,出神地觀察著,林律師也循著方向看過去。隻見那孩子孤獨且歡快地蹦躂,忽然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摔得動靜不小,很結實的一記大馬趴,他們不約而同擔心了一下,以為他會大哭之類的。
但沒有,小孩子隻是短暫傻了下眼,回神就爬了起來,飛奔著跑去了媽媽的身邊。
趙新月不覺笑了笑。
再開口時,她平靜了許多:“林律師你這麼年輕,我以為你暫時不會考慮那些事情。”
眼前的男人,一直給自己穩重可靠的印象。但要說起實際年齡,他麵容清爽,眼尾光淨,看起來應該還不到三十歲。
林高橋從窗外收回了神,稍感到意外,她沒有逃避他的話,或全然當作沒發生。
他想了想,說:“大概因為我職業的關係,我做什麼都有種爭分奪秒的習慣。”
“不過,你不用放在心上。”林律師頓了一下,深思熟慮地道,“我會嘗試,再慢一點,真正慢下來。”
-
白拓明離開了電腦,那兩個老總還在隔空吵著架,一點兒都沒覺察。
他在房間裡轉了一圈,經過高大的書架,擺弄上麵堆得滿滿的東西。有一些是趙新月用過的,起碼在收到這些禮物的時候,她表現得很高興,總是真心實意地對他說謝謝。
趙新月是容易滿足的人,白拓明對她曾有這樣的認知。
如今卻覺得矛盾,她這個人一麵說著,想要過普普通通的生活,一麵向他索取起了婚姻。
白拓明從前不是沒有接收過征兆,父親感情生活混亂,就連他的司機都背地裡念叨:“這些女人好厲害,她們嘴上都說不要,其實一個比一個要得更多。”
辦公桌上的筆記本,應景地傳出一個大男人脆弱的哭訴:“我並不是要給自己爭取什麼,我更多是想給我部門裡努力工作的同事們一個交待……”
白拓明充耳不聞,翻著書架的上層,趙新月自己的東西沒有全部都帶走。她留下了幾本厚厚的書,與他以前會讀的幾本放在一起,很好辨認。都是銷售技巧和成功學,她平時不太看文學讀物。
他抽出一本,裡麵有書簽,停留在那一頁的副標題上:“月薪三千的銷售,與月薪三萬的銷售,到底存在哪些差距?”
白拓明忍俊不禁,耳畔再度傳來嘈雜的哭聲,讓他沒有真的笑。
他倒是去把那筆記本關了,走到沙發邊坐下,捧起書籍認真看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那群員工終於發現有人不見了,公屏裡騷動一陣,尷尬之中接著慌亂。
恰逢沈秘書出公差,他表示不清楚狀況,打了個電話沒接通,於是吩咐尹助理去看看。
尹助理屏息在外敲了兩下門,半天無人回應,她大著膽子拿出沈秘書臨行前給自己的房卡,刷開走進去。
室內燈火溫暖,空調的熱風徐徐吹拂臉龐,尹助理輕著腳步踩過地上的軟毯。多走幾步她才發現,那男人斜臥在沙發上,正安睡著。
茶幾上的書淩亂地攤開,旁邊立著半杯白開水,在書頁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這畫麵,竟然有種在看膠片電影的感覺。
尹助理躡手躡腳,正打算悄悄退出去,忽感某處有微妙的冷風襲來。
腦袋一回,沙發上的男人已然坐起了身,正靜靜地睜眼看向自己。
“……白先生,”她卡殼半天,才想起報告正事,“薑總請您回電話。”
白拓明說:“知道了。”
尹助理點點頭,任務完成,她鬆了口氣。
“還有一件小事,我來公司有陣子了,您可不可以幫我簽三方協議?學校要交這個……”也是順帶的事,尹助理側麵探聽自己轉正的可能。
白拓明說:“去找人事部就好。”
他依舊麵無表情,但令尹助理一喜,她深深鞠了一大躬,就要高興地離開。
身後在這時傳來了一句低不可聞的問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