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早就覺得奇怪。
燕春樓是汴京最大的青樓,每日出入那裡的男子數不勝數,官員尤甚。
但廖北謙並非聲色犬馬之輩。
“如此有禮有節,謹慎有度的廖大人,為了做戲給本王看,居然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泡在燕春樓,讓本王以為你不過是一時意亂情迷,耽擱於男女之事。你甚至還特意在那絲竹之地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財,不顧體麵地被趕出來,然後靜等一個眼皮子淺的竊賊撞上來。”
“而實際上,那把扇子,你是故意轉移出去了是吧。”
“廖北謙,你倒真是好算計!”
裴寂本是不會親自到汴京獄中的,像他們這樣的人丟了幾個銀子也就丟了,犯不上把人扣到汴京獄裡頭去,頂重要的是那把扇子。那把扇子中藏有有關渝州城賑災的機密,若是被有心之人瞧見了,他多年的謀劃便會毀於一旦。可廖北謙那日卻急急忙忙找來,說是在出燕春樓的時候被這廝偷了錢袋和扇子,於是他親自來翻了卷宗,也瞧了瞧這宋宴。他原以為這宋宴是有心人派來的,沒想到被白棠這麼一攪和,才發現這竟全是廖北謙的把戲。
廖北謙的背叛對他而言實屬家常便飯,根本不能使他情緒上有什麼起伏,他遞了眼神給身邊的手下,叫他們立刻順著廖北謙這幾日接觸的人去查,相信不日便有回報。
“若不是今日跳出來的那個小姑娘,您不會這麼快看穿的。廖某奉勸您一句,您雖有智慧,但心思奇詭,並非正途;您對天下萬民毫無慈悲之心,亦並非仁君。您可以有野心,但您動用的,可是渝州的賑災款。渝州城千千萬萬百姓,您可曾在意過他們!”廖北謙全身是傷,但仍不失風骨,破碎的衣衫如同入秋的蝴蝶一般,隨著風淺淺飄動。
“真可笑啊廖北謙,冠冕堂皇的一番話倒叫本王有些羞愧了。你倒是心係萬民,可你今日卻差一點,叫那個小子無辜喪了命。”裴寂不屑一顧地嘲笑道。
“他一人的命和渝州城千千萬萬百姓的命比起來,孰輕孰重。”廖北謙脊背挺得筆直,他仍在堅守心中的道。
“你錯了。”裴寂懶得再看他一眼,隻嗤笑著拋出最後一句話“他的命和其他百姓的命,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你的命在我看來亦是一樣的,不值一文。”
裴寂走出汴京獄,回到了靖王府,他仰頭瞧著頂好的日頭,心裡卻生出絲絲厭煩。
他突然想起那個汴京府衙大牢裡的宋宴,那麼一個無權無勢,低賤微末的草民,居然可以真正擁有一個護著他的人。
老天爺對他實在是不公。
他捏緊了手邊的一個杯子,在那杯子碎裂之前,前去打探的暗衛赤影回來了。
原來那隻一急便要啄人的鳥兒,是白府的四姑娘白棠。
白府原先隻有三位姑娘。
大姑娘白瑾瑜已經嫁出去了,如今是當朝六品朝議郎柳蕭的正室;二姑娘白瑾寧是妾室所生,但卻才藝卓然,素有美名;三姑娘白瑾柔是正室所出,容貌身姿都是一等一的,是白府夫人的掌上明珠。
至於四姑娘白棠,赤影倒打聽到一件陳年舊事來。
白棠的生母文娘子乃是白府裡的一個下人,連個妾也不算,是在白府的大夫人懷孕之際,被白棠的父親白知然看中,恰巧也有了孕。大夫人身懷有孕,難免憂思,請了人看了相,說是文娘子肚子裡這個孩子,日後恐會擋了大夫人肚子裡這孩子的命格。大夫人總忍不住胡思亂想,終於決定叫文娘子落了這胎。
文娘子大概是在飲食裡發現了什麼,突然連夜出逃,在外頭生下了白棠,直到白棠長到六歲,才被帶回了白府。白棠被帶回白府的那天,文娘子就死在她眼前,是被白府的人按住了手腳,生生喂下毒藥而死的。
大夫人當初肚子裡懷的是個姑娘,白棠竟也是個姑娘家,想來當年的卜卦之人是有點本事的,以至大夫人越想越覺得會應驗,所以平日隻給了吃喝,琴棋書畫之類的一概不教,所以白棠在白府說是四姑娘,也不過是說著好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