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燕淮跟往常一樣,卸了裝扮往醫藥鋪子來,哪料迎麵就碰上賽華佗,他也是照常看也不看燕淮一眼,於是她心裡煩悶,便找陳晉訴苦。陳晉是個木訥的人,見了女子跟他說話總是半天說不上話來,賽華佗之前收他也隻是瞧他可憐罷了,實際上也與他並不親密,更何況現在宋宴回來了,他這個小徒弟更是說不上話。陳晉不敢說師傅的壞話,燕淮的那雙狐狸眼睛又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大有一副若是今天不說出點什麼就不放他走的意思,他支支吾吾半天,恰巧被迎過來的白棠撞了個正著。
“陳晉阿兄是個老實人,”白棠把燕淮拉到一邊,擺擺手叫陳晉趕緊走“你再給人家嚇著。”沉晉如蒙大赦地走了,賽華佗正在前堂忙的不可開交。燕淮歎了口氣,對著白棠說道“我也沒怎麼他呀,就是搞不清楚那老頭的態度,你也知道我要的東西都是出自他手,他現在這個態度,誰知道能不能往裡麵加什麼東西。”
白棠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比比劃劃“那老頭兒就那樣,他誰也瞧不上,他對我的態度也沒好哪去。”說著在地上劃出一道橫線來“在他眼裡呀,咱們這些人也分等級。你瞧,這橫線上頭的就是男子,小宴子跟陳晉阿兄在上頭,他教他們醫術;橫線下麵的是女子,我就在這下麵,所以老頭兒不教我醫術,也不教我方子,但是能搭理我,願意給我做飯吃;而你,”白棠頓了頓,又在橫線的下麵劃了一道橫線“你是從燕春樓出來的,所以你隻能在最下麵。”
燕淮笑笑,盯著那兩道橫線,眼淚在眼眶裡滾了半天倒是沒滾下來,半晌說道“所以你們都瞧不上我?”
白棠搖搖頭“陳晉阿兄我不知道,但我不這麼想,小宴子也不這麼想。”
“宋宴……他平時也不搭理我呀。”燕淮輕輕用鞋子將橫線擦掉。
“他不搭理你不是為了這個,你差點害他死在大牢,你還指望他跟你說話呢?”白棠拍了拍燕淮的肩膀。
燕淮望向白棠的側影,問道“我是燕春樓的姑娘,你當真沒有瞧不起我嗎?我可是既賣藝也賣身。”她將賣身那兩個字咬得很重。
“賣身又怎麼了?”白棠笑笑“總歸是這世道不好,才連累了你。燕春樓裡頭的姑娘分三種,一種是家裡遭難,親人離散,女子如浮萍一般,又不能拋頭露麵,又沒有一技之長,不想死隻能去那裡的;一種是家裡賣過去的,或換銀錢或換口糧,女子如貨品一般,半點不由己;還有一種是錯信良人,被自己枕邊人或輸掉,或騙過去的。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她們的罪過,有罪的是這世道。再說了,去燕春樓消遣的人倒沒見誰瞧不起的,若是沒有那些嫖客,又怎會有這些姑娘?”
燕淮不再說話,白棠將曬乾了的落葵子去了皮,用搗藥杵杵成粉末,然後取了蜂蜜加在裡麵,又調了些水,接著替燕淮抹在臉上“旁人瞧不起你可以,但我們做女子的,自己要瞧得起自己,彆人愛說什麼就由著她們說去。日子是自己過的,話卻全由彆人說了。”白棠一邊調著藥膏,一邊又眨巴著眼睛笑了笑“你長的多美呀,燕淮,我要是長成你這樣就好了,大概做夢都能笑醒。老頭子瞧不上你,你也瞧不上他就行了!”那話是由衷的,白棠的眼睛很認真,於是燕淮也笑了,她好像明白這醫藥鋪子裡的人都喜歡她的原因了,燕淮一直瞧著白棠鮮活的笑臉,直瞧到眼眶發酸。
晚上吃飯的時候,燕淮沒走,也坐在飯桌邊上,賽華佗照例沒盛她的飯,於是燕淮自己起身去拿了碗,坐在白棠身邊,假裝不小心碰著了白棠的胳膊,白棠下意識地‘哎呦’一聲,陳晉和宋宴兩人直直瞧著白棠,燕淮瞧他們的眼神,心裡覺得要是白棠下一秒如果哭出聲來,自己將會連人帶碗一起被扔出去。
“沒事吧,棠棠。”宋宴跑去取了藥。
白棠將手臂伸出來,傷口在往外滲血,宋宴替她細細擦拭了,又上了藥,那傷痕觸目驚心的,燕淮也沒想到。燕淮其實知道白棠身上有傷,也知道她是汴京白家的姑娘,可是這傷口倒很莫名,於是燕淮問道“怎麼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