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濟世堂重新開張之後,賽華佗便再難有偷閒的時候,銀子賺的是越來越多,但酒是喝的越來越少了。
這老頭兒隻有喝醉的時候才不清醒,如今醒著的時間越來越多,沒了酒精的作用,他兩隻眼睛變得清明起來,人也變得平靜許多。白棠有時候瞧見這老頭靜靜地想事情,臉上總有些很落寞的表情,聽宋宴講,這賽華佗大概是在回憶自己的年少時光,聽說他年輕的時候也算是一帶有名的神醫,是碰上了事情,才弄成這副酒鬼的樣子。
“老頭兒,年輕的時候有什麼新鮮事啊?給我們講講唄。”白棠將洗好的藥材放在架子上,等著月光曬下來,走過去坐在賽華佗對麵。
賽華佗隻是搖搖頭,歎了口氣,定定地瞧著她,幾秒鐘之後就背著手蹣跚地走開了。
最近汴京城裡的乞丐和難民越來越多了,這些人沒錢看病,也沒錢吃飯,夏季蚊蟲多,很快那些乞丐們之間生病發熱的是越來越多了。官府是不管的,隻將他們都趕到東街來,後來又放出話,說這股沒來由的疾病乃是天譴,是神降下的懲罰。白棠冷眼瞧著,覺得官府大概是想放任自流,讓他們順其自然地消失。
過了沒兩天,賽華佗從外頭寺廟裡請回來一個佛像,擺在顯眼的位置,日日燒香日日拜,光自己拜還不夠,還要拉著陳晉,宋宴和白棠一起拜。白棠原本就鼻子靈敏,這濟世堂裡的藥材味道已經夠她受的了,現在跟這檀香的味道一摻和,她甚至都不知道哪個更難聞。不知賽華佗從哪兒養出個信佛的毛病來,但隻要是不喝酒了,白棠也不計較,每次一起叩拜的時候她都先在外頭深吸一口氣,在回到屋裡慢慢呼出去。
現在整個東街的街坊,都知道賽華佗信佛的消息了,若是有好事者問起,賽華佗便會說曾得神仙入夢,使他醫術精湛,得以救死扶傷。後來賽華佗又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堆黃色的符紙,在他自己的屋子裡搗鼓半天之後,畫上了紅色的圖案,在眾人麵前將那符紙燒成灰燼,拿出去給生病的小乞丐喝下。
宋宴瞧見之後,便直來直去地問道“這不是騙人的嗎?”
大概是跟白棠在一起待久了,宋宴也不太相信牛鬼蛇神那一套了,再說他跟著賽華佗學醫學了這麼久,藥理也學會一些,他深知病了就要吃藥,要去瞧大夫,遵醫囑,求神拜佛是沒用的。
白棠原也是不信的,但這條街上生病的乞丐是越來越多了,死了就抬出去葬了,連個響聲也沒有,誰也不是慈善家,賽華佗那玩意就算沒用,但也好過沒人管吧,直到後來那小乞丐沒幾日之後竟然痊愈了,真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白棠是不會信神仙入夢這一套瞎話的,正如月亮上沒有嫦娥玉兔,天空中也隻是飄著一些隕石而已,於是她偷偷潛入賽華佗那間屋子裡去,一口熬著藥的小鍋掩在角落裡,擱在地上,桌子上擺著朱砂,她恍然大悟。
“你為什麼不說呢?那符紙上畫的圖案是用朱砂和你熬的藥水寫就的,為何非要假借神靈之口呢?”白棠找到賽華佗,發出內心的疑惑。
賽華佗側過頭看她“你發現了?”又苦笑道“我兩個親傳的徒弟沒發現,倒是被你給發現了。”
“你我拿什麼對抗官府的言論?”賽華佗問道“官府說這並不是疾病,乃是天譴,我若不假借神靈之口,誰會信我之言?我們要做的也並不是拆穿官府的謊言,而是治病救人,不是嗎?為什麼你要這麼在乎救人的方式呢?是想貪名,還是貪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