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上似乎有人看到過這兩個漢子,他們應當是跟著梅姐兒撤了。”顏爻卿並沒有說的很仔細,他相信以辛氏的見識定然能想明白,“娘,我打算再去一趟那邊弄些糧食回來,後麵怕是也不能在花蓮縣多待,得到處亂跑了。”
“你想去就去。”辛氏並不攔著。
見著辛氏沒有追問,顏爻卿就覺得她應該什麼都清楚,隻是沒有明麵上說出來而已。
這讓顏爻卿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有些好奇,既然辛氏能接受這麼些翻天覆地的大事,那她和顏老頭又為什麼甘願窩在小小的上坡村大半輩子,而且顏爻卿總感覺如果不是他要折騰的話,顏家怕是永遠都會跟其他人家一樣,不管天地如何變化,都不會站出來,而是會選擇隨波逐流。
為什麼會這樣,顏爻卿想知道又不太想知道,他也知道辛氏現在怕是不會說,那便乾脆不去問。
“今兒個炸糖糕吃吧。”說完了正事,顏爻卿便覺得自個兒餓了,就嘿嘿笑道,“我弄了一些糯米回來,用這東西炸出來的糖糕最好吃。對了,家中還有肉嗎?不行我去買一頭豬回來殺了……”
“還有肉,米麵都有。”辛氏說著便從炕上下來,“你去地裡喊老大他們……”
“好。”顏爻卿也跟著從炕上下來,溜溜達達的往外走。
外麵無論再多麼好,就算是顏爻卿眼睜睜看著那些從大戶人家宅子裡搜出來的好東西,他也一點都不眼饞。他帶人攻下縣城,且動用了那響雷一樣的手段,城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討好他,哪怕是城中日子再艱難也有山珍海味能送到他眼前,但顏爻卿毫不心動,他倒是覺得家裡頭的那些粗茶淡飯更讓他心動一些。
村子外麵的田地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少人家都在忙活,他們見著顏爻卿也會單獨說一些話。
“老五回來了。”小辛氏站在地頭歇息,眼瞅著顏爻卿慢悠悠地過來,便趕忙道,“怕是來喊咱們回家吃飯的。”
“乾完這點活就走。”顏老頭頭也不抬道,“回頭老大你去打點黃湯子,咱們父子喝一杯。”
顏文武點頭,擦了把臉上的汗加快速度。
自從冉氏離開以後,顏文武自個兒帶著孩子,又是當爹又是當娘的,平日裡還要下地乾活,每天都累得不行,可看狀態是一天比一天好,這些日子眼瞅著已經跟以前健康的時候差不太多了。
“爹。”顏爻卿站在田壟上麵喊。
“不用過來,這就忙完了。”顏老頭趕忙道。
顏爻卿便站在邊上等,他來也沒有空著手,而是提著水。
乾了大半天的活,身體裡的水早就化為汗流出來了,這會子喝口水比什麼都好。
等了不多久,顏爻卿便跟顏老頭等人一塊兒往家裡頭。
這樣的事兒很平淡很平淡,平淡到幾乎每天都會發生,但顏爻卿卻格外珍惜,他也說不上來這種感覺,隻覺得事情應當原本就是這樣的,而他應該珍惜這樣的相處機會。
還沒到家顏爻卿就聞到香味了,也不管其他人,自個兒三步並作兩步竄進家裡,一邊跑去洗手一邊喊:“娘,我聞著香味兒了。”
油炸糕有兩種做法,其一是用糯米粉,那樣做出來的油炸糕比較黏,一下子不能吃太多,否則對胃不好;其二是用麵粉做,做的時候需要用開水把麵粉燙熟,這樣做出來的油炸糕隻有些微的黏,口感跟糯米的差不多,但比較容易消化,是顏爻卿很喜歡吃的一種點心。
顏爻卿洗了手竄進屋裡,果真就看到了盤子裡擺著一個個金黃酥脆的油炸糕。
“吃這邊的,這邊的不熱。”辛氏見著顏爻卿要動手,就趕忙道。
顏爻卿便捏著那邊的油炸糕吃,入口酥脆,裡麵卻又入口即化,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現在家中不缺銀錢,辛氏自然是舍得放糖,卻也沒有放太多,甜度剛剛好,顏爻卿吃得差點把舌頭咽下去。
等著顏文田那些人陸陸續續回來,辛氏便摧顏爻卿,“黃四郎怎麼還沒來?”
家中有了好吃的自然是誰都有,一個都不能落下。
“作坊那邊要算賬,還要教那邊的賬房算賬,忙得很,約莫還得過一會兒才能回來。”顏爻卿就道,“給他留兩個就行,咱們吃咱們的,少不了他的。”
辛氏便沒再說什麼,不過給留出來的自然不隻是兩個,顏家其他人都看到了,也沒說什麼。
等一桌子飯食都做好的時候,黃四郎這才回來,顏爻卿趕忙招呼他進屋吃油炸糕,又小聲嘀咕道:“縣上的事兒爹娘都還沒問,我覺得他們應當是早就知道了。不過我看老大、老二他們應當是想問問的,你說我實話實說行不行?”
“行。”黃四郎就說。
“可老大他們畢竟跟爹娘不一樣。”顏爻卿又有些猶豫起來。
“他們跟爹娘一樣信你。”黃四郎就道,“若是你瞞著他們,那樣才不好。”
顏家兄弟對顏爻卿的好他看在眼裡,那種數十年如一日的好能讓他們足夠去接受縣上發生的一切,因為不管那些事有多麼的翻天地覆,隻要那些事跟顏爻卿有關,那他們就肯定能接受。
顏爻卿也反應過來,“是我想岔了。”
等吃飯的時候,顏爻卿便主動說起縣上的事兒。
“外麵的流民病的病,死的死。我帶回來的存哥兒還有勺哥兒就差點餓死,那時候皮包骨頭的,看著比咬狗還慘。還有仗著自己有些力氣,體格又大,專門搶吃食的,有些吃食是當爹娘的從牙縫裡擠出來給孩子,偏叫他們搶了去。”
“我看不慣,便叫咬狗和匪哥幫忙把他們都抓了。”
“我想著抓起他們肯定不行,想要永絕後患,其一得殺雞儆猴,所以他們必須死;其二便是給那些流民一條活路。”
“可縣上的那些人不肯放過他們,特地叫城裡的人出來殺他們,一個人頭能換一斤糧食。我一看這樣肯定不行,那倒是不如把縣城攻下來,咱們也不乾那殺人又生靈塗炭的事兒,就是把他們攆走。縣城原本是什麼樣,現在就還是什麼樣。”
“隻是如此一來,花蓮縣便成了特殊的存在,現在我找了林大夫幫忙暫代縣令一職,還得等朝廷那邊的消息。”
“現在除了花蓮縣還安穩著,周圍的縣城怕是早就不行了,到時候還不知道要有多少流民撲過來,咱們花蓮縣也遲早得被蠻子盯上,到時候又是難事,便是為了未雨綢繆對付那些蠻子,我想著儘可能的多收攏一些流民,叫他們從軍。”
這一句句話聽上去像是顏爻卿為了活著,為了叫花蓮縣繼續平穩才不得不做出來的事情,但哪怕是過程是被迫的,可這樣做的結果是顏爻卿成了花蓮縣的頭。
哪怕是現在顏爻卿並沒有扯大旗,心裡頭想的也還是怎麼讓花蓮縣過安穩的日子,可他依舊是花蓮縣的頭,並且是被下麵的百姓感激,被起來投奔的流民感激的頭。
這並不是一個輕鬆的位置。
顏家眾人都聽懂了。
小辛氏更是臉色煞白,她一直都知道顏爻卿能耐,隻是沒想到他竟然這般能耐,一時間也不敢說話,就低著頭吃飯。寧哥兒也是嚇了一跳,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到底不姓顏,有些話顏家人能說,他去說不得,便也低頭吃飯。
顏家兄弟都在沉思,卻並沒有急哄哄的向顏爻卿討要什麼。
黃四郎不動聲色的把顏家眾人的反應儘收眼底,他有些明白為什麼顏爻卿這般看中顏家,又這般依賴顏家了。這樣幾乎沒有矛盾,甭管你在外麵做了什麼,家裡永遠都不會直接反對,而是幫著你思考幫著你想辦法的人家,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老五。”家裡頭隻有劉哥兒傻,他見著彆人都不說話,便說,“老五,你沒有錯。要是花蓮縣也亂了,咱們就得去山裡多了,又不能種田,那坐吃三空得到什麼時候,肯定也沒有好吃的油炸糕。”
山裡的日子他前段時間不就過了一會兒,吃的是不少,但終究是跟家不一樣的。
“喲,劉哥兒你咋覺得我沒有錯?”顏爻卿就笑眯眯的逗劉哥兒。
“你沒錯的。”劉哥兒很認真地說,“彆的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有家才有人,沒有家,那人就不算是人,是不對的。”
彆的大道理他也說不出來,但這樣的話卻是真正正確的,不但半點錯都沒有,反而是大智若愚。
“你倒是個明白人。”顏爻卿就笑,“等回頭我出遠門回來便帶你去外麵見識見識,可好?”
“隻要跟著老五就行,叫我自個兒一個人也不成。”劉哥兒就說,“老三就是個倔種,老五你給他安排好差事還行,彆的他不行的。我便是跟著老三也不能安心,得跟著老五才行。”
顏爻卿便對劉哥兒刮目相看起來。
誰都知道劉哥兒腦子不好使,平日裡看上去也傻乎乎的,可家裡頭該他乾活的時候他從來不偷懶,也從來不背地裡嚼舌根,對家裡每個人都很好,尤其是聽顏爻卿的話,他真的傻嗎?
劉哥兒方才的話聽上去跟小孩子說的似的,可正因為是這樣,這話才是真真的。
顏爻卿就覺得,劉哥兒應該是真的傻,但他命好,人長得正,一點都不歪,所以他第一個打動了顏爻卿。
“你決定了?”顏老頭知道顏爻卿這話裡的意思。
“恩。”顏爻卿點頭。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