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老刀翻來覆去的幾乎沒合眼。Du00.coM以前,他在想思著那還沒有得手的奇俊的小嫩人時,夜裡頭也是這麼翻來覆去地折騰。不過,他覺得那是一種快活的折騰,折騰得快活。現在是因為兒子,除了痛苦,剩下的是怎麼也不能跟快活沾上一點邊兒了。他又氣又惱又恨又有些疼惜。想起周部長對兒子的審問(後來才知道的),又生出幾分遺憾來:“事前怎麼沒想到跟周部長打個招呼,就以那封家信借題發揮,最好不要提那雷管的事……”想到那“雷管”,老刀心裡更不是個滋味:“可不使出那一招,又怎麼壓得住田副主任那一頭?他娘的,都是小東西給逼的——卵蛋兒夾進門縫裡了……”
老刀現在倒希望兒子能懸崖勒馬:“隻要你小子能稍稍回過點頭,老子還是會寬容你的……”
早飯前,莫二狗按照老刀的吩咐,前來彙報雙喜的情況,莫二狗說:“老主任,我按照您的意思,反反複複地勸了,我說要不是老主任您苦苦求情,單那封家信,就能定你現行反xx了。可我反反複複地勸了半天,他好像一句也沒聽進去,死活不開口。我給他送飯去,我說這都是老主任您親手買的菜讓我老婆做的,你猜他怎麼說,‘要是你的心意,我謝謝你。既是他讓你做的,我一口不吃……’唉,你說這……這可怎麼是好?”莫二狗有些為難地攤著手。
頭腦簡單的莫二狗原本以為這麼一五一十地彙報,能獲得老主任的信任,其實他這番實話實說卻給老刀父子間的隔膜又添厚了一層,無意中在老刀的心頭上又澆了油。老刀不耐煩地打斷了莫二狗的話,說:“今天的批判會上,再給他施加點壓力,再不行,讓他吃點皮肉之苦。記住,不能傷筋動骨。他娘的,連王大炮那樣的硬杠頭都軟了骨頭,我就不信治不了這個小東西!”
接下來,老刀吩咐,“黑五類”全部要上台。他忽又想起了什麼,叮囑一句:“柳莊的那個老女人,眼睛瞎了耳朵又聾了,就……乾脆讓她呆在家裡吧,免得又罵我沒有人性。他娘的,連自己的兒子都這樣罵了老子,何況彆人?再有,讓她那閨女也就在家裡頭伺候她那瞎眼娘吧。什麼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那老女人一個人在家,瞎摸瞎撞的掉汪裡淹死了,他娘的,黑水臭水還不都往我一個人身上潑……”
“我明白明白……”莫二狗點頭哈腰忙著不折不扣地執行去了。其實,他哪裡明白老刀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真正含義,他莫二狗就是再長一個腦袋,也是轉不過這根彎筋的。
早飯後,各生產隊的男女老少匆忙而淩亂地向大隊部彙集。那些肚子裡藏了話不吐出來就翻騰得不舒服的女人,儘管出門時男人瞪了眼警告:“管住你那張臭嘴,彆給我惹是生非,眼下是什麼世道?”可一見著貼心知己的,熱情就上來了,而把男人的話撂一邊去了。不過還是留了個心眼,繞著彎兒撩撥起話題:“唉,今夜裡呀,有一夥人吵吵嚷嚷的,好像還連打帶罵,像是抓著了什麼大賊。我跟我家那口子,隻是翹起頭聽了聽,誰敢出門看啦……”
“哎呀,我正要跟你說呢……”說著也像賊似地前後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出大事啦,老主任的兒子……被抓起來啦!”
“哎呀呀,莫不是你聽岔了吧,誰敢抓他的兒子啊,找死啦……”
“是公社裡來人抓的,我也是一大早才聽說……”
“犯了什麼事啦?聽說那孩子挺本分的,不像他……”說著忽地受了驚嚇似地用手捂死了自己的嘴。
“犯了什麼事……不曉得,就是有人知道,誰又敢亂講呀……”
“……”
大多數人都像這兩個竊竊私語的女人,隻聞到了一點兒“風”。至於那“風”因何而起,就不得而知了。於是,不同的人便藏著各自不同的心態,但有一點又都是相通的,急於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一會,大隊部的大院裡便擠滿了人。個個心照不宣地看著,聽著,等待著。
一陣忙亂過後,批判大會終於開始了。首先,在莫二狗的指令下,那幾個“黑五類”被依次押上了台,一個一個戴著白色的尖尖的高帽子,胸前掛著黑牌子,弓著近似九十度的腰,又深深地垂下頭——老老實實地向人民低頭認罪。
接下來,公社的周部長講話了——
“同誌們,今天的這個大會不是批鬥大會,而是批判大會。目前,隨著階級鬥爭的不斷深入,階級鬥爭的形勢也變得越來越複雜了。我們的領導乾部,我們的人民群眾,絕大多數還是能緊跟形勢的。但是,也有極少數人,尤其是年輕人,卻在複雜的階級鬥爭麵前,迷失了方向。其中,仇雙喜就是一個典型……”
“把仇雙喜同誌帶上來!”
稍稍有一點政治頭腦的人,一聽便明白:是“把……‘同誌’……‘帶’上來。”而不是“把……‘分子’……‘押’上來,”顯然,周部長已經為仇雙喜定了調:“是人民內部矛盾。”
台下鴉雀無聲,人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台上。
兩個民兵把雙喜“帶”上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