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之後,隻要禮貌性地打個招呼就可以了。”他特意囑咐道,“在我示意之前,不要輕易開口。”
對方語焉不詳,但赤穀海雲還是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個想法在她打開校長室大門的時候被證實了。
除了根津校長之外,裡麵還有兩個人,都不是學校的教職員工——其中一位她很熟悉,塚內直正,她作為WG和警察局接頭時的主要溝通人,也是歐爾麥特極為信任的朋友,坐在他旁邊的也是一名警察,更年輕一點,她並不認識他,但從她進門後對方臉上一係列的細微表情,讓她知道這個人對她帶著點攻擊性,儘管她不知道理由。
“來了啊,赤穀同學。”根津校長一如既往地她打了招呼——不,準確地說,對方的語氣比平常還要溫和,好像是在刻意向現場的兩人展示她是自己偏愛的學生之一,“這位是塚內警官……當然,你們彼此的熟悉程度可能並不比我少,我就不做多餘的介紹了。”
“好久不見。”塚內警官朝她笑了笑,他的笑容仍是清爽正直的,但看向她的眼神中卻流露出了勉強。
赤穀不動聲色,但心裡卻愈發感到不對勁了。
“這位是塚內警官的同事,純內誠警官。”根津校長說,“情況是這樣的,最近發生了一起高中女生跳樓自殺的案件,就目前得到的線索來看,事情可能並沒有那麼簡單。塚內警官就是這次案件的主要負責人,純內警官是他的協理人。出於一些原因,他們可能需要你的幫助……”
他向她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赤穀心領神會。
“當然可以。”她微微頷首,“請問我能幫上什麼忙呢?”
“實際上,案件發生在兩天前,地點是櫻禮女中。”塚內直正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在聽到這個校名的時候表情僵了一下——很短暫、也遏製得很好(至少他身邊的純內就沒有看出來),但以赤穀海雲對麵部肌肉的把控能力,這已經算是相當失態的表現了,“跳樓的女性也不是這所學校的學生——更準確的說,不是在讀的學生,她很早就從櫻禮女中畢業了。”
“請問自殺者的名字是?”
“玄霧秋子。”
在聽到那個名字的一瞬間,赤穀的眼瞼往下沉了一點,臉上沒什麼表情。一般人在聽到這種消息時多少會禮節性地哀悼一聲,但她沒有,隻是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正常情況下,這種表現其實也不算有多奇怪,但在之前爆炸性消息的鋪墊下,她此時的模樣就顯得有點無情了。
純內站了起來,不爽地瞪著她:“喂!你這是什麼反應?”
塚內抓住了他的手臂,強硬地製止他:“純內!”
“前輩!”純內不快道,“你看她的表情啊!這已經說明一切了吧?除了她難道還有彆人嗎?”
塚內不為所動,隻是加重了語氣:“坐回去。”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上司是真的生氣了,純內隻好不情不願地坐回了沙發,但看向她的眼神還是充滿了敵意。
“‘除了她難道還有彆人’……我應該沒有重複錯吧?”根津校長忽然開口道,它的聲音很輕,輕慢的語調下藏著沉抑的不悅,“塚內警官,你最初向我提出這項請求的時候,說的內容可不太一樣啊。”
“……我為純內的失禮感到抱歉。”塚內直正沉默許久,最終發出一聲歎息,“事情並沒有定論,隻是他先入為主了。沒有及時糾正部下的錯誤認知是我的失職,非常對不起,赤穀同學。”
“沒什麼,請繼續。”赤穀回答,“我是說案件。”
“玄霧秋子自殺那天,櫻禮女中所有的監控鏡頭都莫名失效了,沒有人知道她是怎麼進來的。”塚內說,“根據警方從她同學那邊調查到的結果,玄霧秋子那幾天確實處於精神壓力極大的狀態。”
“監控鏡頭莫名都失效了……果然很有這所學校的風格。”赤穀點點頭,“然後?”
“警方的技術人員破解了她的手機,發現在每年一個固定的日子,她會收到一個不明人士的消息,賬號都不同,但收到的內容都是一樣的。”塚內說,“是一段視頻。”
聞言,赤穀忽然笑了起來。
她沒有絲毫掩飾的笑聲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確定了一件事——她非常討厭死者,以至於在她還沒洗脫嫌疑的時候,就毫不吝惜於表現這點。
可神奇的是,她的神情中並沒有什麼幸災樂禍,即使嘴角還上揚著,可她的眼神卻冰冷得像是被寒冬冰封的海水,凍結的冰層之下,不為外人所知的巨大暗流在悄悄湧動著。
“讓我猜猜。”她說,“裡麵是不是某個早早就被那些‘莫名其妙失效了的鏡頭’拍攝到,結果過去了兩年多才姍姍來遲的東西?”
塚內被她的目光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他知道旁邊的純內誠也是,否則這個年輕氣盛又有點理想主義的小夥子早該跳起來衝赤穀海雲發火了。
“九月十六號。”她慢慢地說出了這個日期,“距離現在還很遠,為什麼她會選擇在兩天前自殺?”
“目前還沒有特彆肯定的結論。”塚內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他得在茶幾下偷偷掐著自己的手,才能勉強維持和赤穀海雲的目光交流,“但最接近的解釋是,這段視頻被她的男朋友看到了。”
“你們調查過電走朱音和重消惠那的近況嗎?”
“電走朱音和重消惠那?”塚內愣了一下,“還沒有……”
“好的,我了解情況了。”她站了起來,“走吧。”
塚內更加有點摸不準她了:“你是說……?”
“警方不是需要我的協助嗎?”赤穀耐心地回答了他,“現在我和你們一起去警察局。”
“赤穀同學。”根津校長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赤穀本以為對方是想阻止自己,但它隻是這麼對她說道。
“不要太晚回教職工宿舍,不然鎖門的工作人員會很頭痛的。”
“原諒我無法保證這個。”赤穀說,“不過我會儘量有效率地解決問題。”
為了避免輿論風波,根津校長隻允許他們從特殊通道帶赤穀海雲離開,而且無論發生什麼,途中不得亮警燈。
在警車啟動前,塚內直正問了她一個問題。
“我知道不是你——如果是你,就會做得更高明,至少我們不可能查到那條視頻的線索。”他說,“所以,你覺得給玄霧秋子發視頻的人可能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之後,赤穀海雲又笑了起來,這次她沒有發出聲音,這讓她看著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了。塚內直正不由得想起了他在家和孩子一起看《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時候,裡麵的柴郡貓也是這樣,讓人不明白它是為什麼在笑。
“誰知道。”他聽見她說,“說不定是一條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