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決定趁著回房換衣服的時候用個性給助理遞一張字條,無論那個疑似殺手的人個性是什麼,希望他不會變態到偷窺自己的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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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穀吐掉了嘴裡的血塊,這個動作又為他贏來了一巴掌,他感覺耳邊一陣嗡鳴,嘴裡又充滿了血的味道,右側臉頰腫痛的地方有幾顆牙齒已經鬆動了……遠山繪穀暗暗希望是他蛀了的那幾顆,至少這樣還能讓他安慰自己不算太吃虧。
胡子大叔已經徹底不說日語了,失去語言上的辨認能力後,對方凶狠的咒罵在繪穀的腦袋裡變成了一隻咕咕叫的母雞,這也讓他意識到了自己苦中作樂的能力——如果不是自己的五臟六腑現在都像在絞肉機裡走過一輪,他是絕對沒辦法忍住笑的,最糟糕的可能是他又要得到一頓拳打腳踢。
過了一會兒,胡子大叔重新拿出了行李箱,將裡麵的彈藥、武器全部拿出來丟在床上,他將枕套拆下來揉成團塞進遠山繪穀的嘴裡,隨後又拿出那張白井真吾的海報,用紅色的油漆筆在上麵圈圈畫畫。
雖然對方無疑是一個身材高大的成年男性,但繪穀一直覺得對方有時候會表現得很像更年期的大媽:容易發脾氣、神經質,時不時會表現得很急躁,但又在某些細枝末節上婆婆媽媽……
不過這些特質似乎不會對他的工作效率產生任何影響,這也使得遠山繪穀在打心底認為對方腦子有點問題的同時,也真切地對白井真吾的安危產生了一絲擔憂——就他所知,那位空間使也是一個情緒有點過分外放的人,而且很缺這種關鍵時刻點到為止的自製力。
一陣折騰之後,胡子大叔又拿出了一件大風衣,將那些槍和刀全部都裝進裡側的口袋,將旅行箱裡的東西全部倒了出來,各種各樣的東西乒鈴乓啷地掉在地上,繪穀就這麼看著一支筆蓋斷了的圓珠筆咕嚕嚕地滾到自己麵前,像是一隻落荒而逃的小羊,身後追趕著凶惡的豺狗……
察覺到自己被某具身軀的暗影所遮擋,遠山繪穀抬起頭——豺狗正低頭打量著他,一個陰鷙戾氣的笑容藏在那稻草般的胡須下,若隱若現。
………………
“您好。”看著客人拖著行李箱行色匆匆的模樣,前台的夫人出聲問道, “請問您是要退房嗎?”
“不,隻是暫時離開,下午還會回來的。”男子禮貌地回答,“客房裡還有些比較私密的東西,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這裡的工作人員能在我退房之後再進去清理。”
“好的。”她溫和地點了點頭,“祝您玩得愉快。”
“借您吉言。”男人壓了壓帽簷,語氣聽起來頗有那麼些意味深長,“我相信接下來會是愉快的一天。”
被塞在箱子裡扔進後備箱的感覺就像是經曆了一場地震,遠山繪穀在這個漆黑狹窄的空間裡被摔得頭暈眼花,他感覺胃部脹痛,也不知道是因為過度的饑餓,還是腦震蕩留下的餘波。
恍惚中,他感覺有幾根頭發偷偷溜進了嘴裡,旅行箱裡能夠活動的範圍有限,而他又被綁住了手腳,隻好呸呸吐了幾次,卻又感覺胃液在不斷上湧,隻能在它們呼之欲出的時候勉強壓住了那陣惡心感,放任那幾根頭發在自己的口腔裡暫住。
他從未感覺死亡離得如此之近。
他也從未想過,當生命即將終結時,他會如此平靜。
引擎啟動,隆隆的聲響在耳邊炸開。
遠山繪穀在黑暗中感受著汽油燃燒時的力量與熱度,他靜靜傾聽,在腦海中構想著一團火,炙熱而明亮——這讓他想起一個人,高潔而美麗,有著火一樣的頭發和眼睛,他曾無數次隔著老式電視厚厚的屏幕看著她,當對方因為勝利而露出微笑時他也為之高興,當對方因傷痛而眉頭緊蹙時他亦感到痛苦。
他是如此向往著她,有那麼一段時間,遠山繪穀的腦子裡除了想要見到她之外什麼都塞不下。他猶記得對方在夢中的樣子,儘管麵容總是模糊不清,那雙手卻是溫暖而有力的。
那股熱情在一段時間後漸漸得到了控製,但從未真正熄滅,而在這個生命可能迎來終結的時刻——是的,他並不覺得那位空間使能夠救下他,隻盼望著對方不會因為自己的過錯受到傷害——他意外地沒有為死亡感到恐懼,隻是愈發強烈地想要見到那個人,他甚至不奢求她的認可,隻希望能夠見證對方抵達夢的終點,見證她將那些自己遙不可及的幻想變為現實的瞬間。
或許是一個活著的籌碼比一具瘦小的屍體更有用,男人特意將旅行箱的拉鏈留了個口子給他呼吸換氣,在車子過了幾個拐彎,進入一段平穩的直道後,繪穀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間,他小心翼翼地將口袋裡的手機取了出來,竟然比他之前滿手是汗用鋼絲開鎖要順暢很多。
……或許他的個性其實是反手掏手機?
這個有點冷的笑話緩解了繪穀的心情,他摸索著那個露出的縫隙,將手機偷偷塞了出去。
遠山繪穀不確定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用——準確地說,這件事可能毫無意義(至少在他有限的認知中,好像要打開通話才能追蹤到信號),遠不能彌補他因莽撞和愚蠢所犯下的錯誤,可他還是可恥地、自以為是地感覺到了些許寬慰,好像這個(微不足道且)充滿了電影式浪漫色彩的舉動,讓他和那名少女短暫地產生了一絲聯係,儘管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
那是一千八百多公裡,是英雄和她的信仰者,是一張永遠買不到的機票,是夢的開始和生命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