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飛機的時候, 繪穀還處於恍惚的狀態中, 大腦像是被格式化了似的空無一物(是的,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傻子),他覺得渾身輕飄飄的,機場的大理石地板踩在腳底像是鬆軟的棉花糖, 或許下一秒他就要像個被注滿了氫氣的氣球那樣飛起來了。
這種不真實的感覺在看到紅發女孩時稍稍落地了一點, 但看著她手中那個寫著“赤穀繪穀”的牌子後,繪穀又不禁生出些許膽怯。
赤穀家收養了他。
在聽到那個叫風早的警官說出這條消息時,繪穀覺得自己就像是被某種鈍器重重地敲了一下,直接把他的魂魄直接從身體裡錘了出來。
他花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來消化這個訊息,那張收養申請表上的字在視線中都已經變得不太像是它們原本的樣子了,他從一個個歪歪扭扭的印刷字裡辨彆出了“赤穀”兩個字,母親一欄的名字寫著“引子”, 再繼續找下去, 才看到了“海雲”。
當他將自己從回憶裡抽出來時,赤穀海雲已經走過來牽住了他的手。和那甜美的相貌不同,女孩的指腹可以摸到明顯的厚繭,繪穀奇妙地從這種粗糲的觸感中擷取了一些安全感,他小心地反握住那隻手, 有點害怕對方會鬆開,但又不敢太用力。
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張表格,文字中的某些筆畫仿佛連成了一條線, 從此將他的命運和眼前的少女牽在了一起。
繪穀也不敢太確定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哪怕是在做夢, 這個夢境的內容也未免也太貪心了, 正因為這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此刻的繪穀反倒踏實了一點,至少不再那麼若得若失了——更何況,對方現在還握著他的手呢,不會有比這更真實的事了。
“很抱歉,照理說我應該抽出一天時間來陪你的。”赤穀說,“但是最近實在是……”
話還沒說完,她的手機又嗡嗡震動了起來——繪穀可以發誓,對方在那個瞬間絕對有翻白眼的衝動,不確定是出於教養還是考慮到有孩子在身邊,她好脾氣地忍住了,滿含歉意地朝他笑了一下,按下了通話鍵。
“我是海兔……以及夜眼先生,這已經您今天打給我的第七個電話了。”赤穀了無生氣道,“我不確定到第幾個的時候我會忍不住把您拉進黑名單。”
電話另一頭的那位夜眼先生應該是發表了一段長篇大論,赤穀海雲很久都沒有機會回話,但表情中愈發明顯的無奈卻是肉眼可見的,她似乎想揉一揉眉心,但考慮到還牽著他的手,遂放棄了。
“我能明白您的焦慮,但是我還有日常的學業需要完成,閒餘時間也主要以分析那位敵人的元數據為主,實在是沒辦法抽出太多空閒協助這件事……不行,今天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須回家過夜,不能在您的事務所留宿,我會在這段時間內儘可能幫上您的忙,如果您再得寸進尺的話,我就要拉黑您了。”赤穀重重地歎了口氣,“好的,大約一個半小時後我會趕去您的事務所。”
繪穀小聲問道:“我打擾到您了嗎?”
“不需要用敬稱哦,畢竟以後就是一家人了。”赤穀笑了笑,“不用擔心,繪穀今天才是我行程表上的主角,這次是夜眼先生太過分了。”
繪穀隱約記起了一點關於夜眼的事情,他對職業英雄關注得不多,對這方麵的訊息反應有些遲緩:“夜眼是那個歐爾麥特的助手吧?”
“嗯,就是那位夜眼先生。”赤穀語氣微妙,“雖然能理解他現在的神經質,可如果不是以犧牲彆人的休息時間為代價就好了。”
“你平常休息日也那麼忙嗎?”
“不完全是,不過雙休日總是有事情乾的。”赤穀說,“如果還在13號老師那邊擔任實習助手的話,其實還要再忙一點,相比之下現在已經很清閒了。”
繪穀不清楚是不是做了英雄之後生活都會那麼高壓(畢竟他看白井真吾就過得挺快活的),不過也多少感覺到赤穀海雲的繁忙程度遠高於正常的預備役英雄,雖然很高興對方願意抽出寶貴的休息時間來接自己,但短暫的喜悅後,一股歉意又後知後覺地滋生出來。
“如果忙的話,我一個人去赤穀……我一個人回家就可以了。”他輕聲道,“我…我不想太占用你的時間。”
“這可不行,至少要送你到家。”赤穀略微彎下腰,微笑地看著他,“今天繪穀才是最高優先級,除此以外的事情才叫作‘占用時間’哦。”
說完,她在男孩的額前輕輕落下一吻,繼續牽著他前往停車場走。
繪穀被這枚親吻直接擊沉,差點整個人靈魂出竅,隻能傻愣愣地被赤穀牽著走,中途他滿臉通紅地嚅囁了幾次,但最終半句完整的話都沒能擠出來,隻好低著頭害羞地跟在對方身後。
×××
“夜眼先生?”得到對方的回應後,百萬推開了門,“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夜眼雙手交疊抵著下巴:“很好,百萬,你來得很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