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血塊溶解的速度比預計得要慢……嗯,目前暫定再延續兩天,所以要晚一點回家……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媽媽也要注意身體……”頓了頓,赤穀海雲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的,也想念你和真理……不行哦,繪穀,要跟真理好好相處。”
掛掉電話後,心操剛好也核對完場次走了回來。
“我順路問了一下,這裡有一家寵物咖啡吧,自帶的寵物也可以進入,不過要從商場外邊走……”他問,“剛剛在給家裡打電話?”
赤穀點了點頭。
“也是。”他聳了聳肩,“除了繪穀,也沒有誰能讓你像老媽一樣耳提麵命了。”
“哦,是嗎?”赤穀有點促狹地回應道,“我不是一年A班的‘英雄母親’嗎?”
“……還記著這個啊。”心操的語氣有些微妙,“我道歉——以及就此打住吧,否則我腦海裡又要出現一些奇怪的畫麵了,比如說爆豪同學如沐春風地對我麵露微笑……”
他們現在正在附近的商業街,等待下午電影開場。
至於為什麼一個失明的人會有“看電影”這種行程安排,就要從前天開始說起了。
………………
“所以說,如果要等我視力恢複再去的話,就隻剩下《巴黎最後的探戈》了?”
意識到了對方語氣中不同尋常的排斥,心操略感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你討厭這部電影嗎?”
“我對它的導演和主演有著很難以形容的情感。”赤穀歎息道,“尤其是馬龍·白蘭度……自從知道黃油事件後,我對他的觀感就很複雜了。”當初看《教父》時,對方還是她心中近乎完美的演員呢。
“不想看的話也沒關係,我對貝納爾多·貝托魯奇的作品感覺都一般般,意大利的導演對於情/色戲都太用力了……《末代皇帝》除外,但也隻是因為尊龍演得太好了。”
“從後天開始依次是《羅生門》和《卡薩布蘭卡》吧?”赤穀說,“心操君乾脆自己把電影票用掉吧,可以連看兩天呢。”
心操撇撇嘴:“連續兩天獨自一人去電影院也太慘了吧?”
“也是……沒有其他可以約的朋友嗎?”
“在現代還喜歡看早古黑白電影的都是小眾群體,我的社交圈是不可能找到同好的。”心操回答,“不用擔心這個啦,反正也是我媽(放高利貸)搶來的票,用不上就用不上吧。”
赤穀沉吟片刻:“好像也不是沒有可以用掉的機會。”
“嗯?”
“其實,最近我在失明的狀態下複習了一遍《肖勝克的救贖》,因為電影已經看過很多遍了,即使隻是聽著台詞,基本上腦海中就能浮現畫麵。”赤穀說,“雖然看不到畫麵,基本上和聽MP3已經沒有區彆了,但我反而感受到了一些以前沒有發現的東西。”
“比如說導演在配樂上的一些設計——還記得湯米被典獄長設計殺死後,安迪出獄,向瑞德懺悔了自己往日和妻子的關係,然後描述自己出獄生活的橋段嗎?那時候因為觀眾處於瑞德的視角,我們都以為安迪會用繩子自殺,但事實上他是通過挖出來的暗道自己逃出去了。”
“所以……?”
“但如果你仔細聽就會發現,安迪在最早那個晚上用錘子在牆上刻字的時候,用的背景音樂和他同瑞德描述未來的背景音樂是一樣的。”赤穀說,“所以導演很早就在用音樂暗示觀眾結局了。我看過這部電影不下十遍,但從來沒有發現這個——直到我無法再‘看’電影。”
心操想了一下,做了個總結:“所以你覺得這也是一種觀影方式?”
“沒錯!”說到這裡時,她的語氣有些興奮起來,“雖然我看不到幕布,隻要我足夠熟悉電影,那麼聽著聲音我就能構想出畫麵,而我還可以更專注於導演在音樂上的技法,你不覺得這種觀影體驗也很有趣嗎?”
“我倒不覺得所有人都能從中感受到樂趣……”心操嘟囔道,“不過本人都覺得沒問題的話……海兔桑想要看哪部?”
“哪部啊……唔,真難抉擇,都是相當經典的電影啊。”赤穀苦思冥想了一會兒,“那就《卡薩布蘭卡》吧。”
…………………………
由於心操要采購新的鉛筆和彩墨,他們提前了一個多小時抵達商業街,並帶著凱一起——它正在與一塊被霜凍住的石板作鬥爭,不用赤穀那樣靈敏的耳力,連心操都能聽到它的爪子不斷在冰麵上滑動的聲音。
現在已經是完全的冬天了,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小雪,沒有在馬路上積起來,但茵茵的草地已經被白色覆蓋,外/圍的牆壁摸起來而乾燥而光滑,人的吐息化作氤氳的白霧在空氣中飄散。
把凱牽回來後,心操領著她來到那家咖啡吧,迎門的是一位穿著圍裙的年輕女孩,胸口彆著店長的名牌,腳上穿著軟底的毛拖鞋,腳步聲和狗群一樣輕盈。
“進去之前要先用免洗洗手液消毒。”她說,“以及這是菜單,可以進去再看。”
“好的。”赤穀接過菜單,動作自然得與常人無異,“心操君有什麼想吃的嗎?”
“不用,反正我馬上也要去買東西了。”心操稍稍瞥了一眼,“順帶一提,除了麥麩餅乾之外全部熱量爆炸。”
“真是令人喪氣。”話是這麼說,赤穀臉上倒沒什麼挫敗的表情,仍是笑臉盈盈的——對於她來說,高卡路裡絕緣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對了,請問這裡有狗零食嗎?”
“有狗餅乾、磨牙棒、雞胸肉條和火腿。”店長回答。
一聽到狗餅乾,凱立刻躁動起來,赤穀緊了緊狗繩,待它重歸溫馴後才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請來一杯美式咖啡,一份狗餅乾和雞胸肉條。”
“就這些嗎?”店長撐著腦袋,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有些打趣地看向旁邊的心操,“不行啊,男朋友君,怎麼能在浪漫的咖啡廳對女孩子說那種煞風景的話,女朋友已經很瘦了哦,還是有點肉抱在懷裡才最舒服了。”
心操隻感覺熱氣上湧——自從赤穀海雲視力受阻後(外加一些難以啟齒的小原因),他就越發難以管理自己的情緒波動了。
“我們是同班同學。”赤穀回答,“今天是相約出來看電影的。”
“噢~”她好似領悟了什麼一般,無聲地做了一個“date”的口型,眼神裡藏著調侃。
大概是因為剛才赤穀接過菜單的動作太過流暢,店長還沒意識到她是一個盲人,見赤穀微笑依舊,並沒有要反駁的意思,便自以為懂了,飛快地朝旁邊的心操人使眨了眨眼睛。
心操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個表情……所以他決定不回應,假裝他自己也什麼都看不到。
將赤穀安置在沙發椅上,確定凱的狗繩就在她手上——自從社交能力得到提升後,凱調皮的一麵就開始顯現出來,在赤穀無意拘著它的前提下,心操才不相信這條狗能在半個小時內安心待在主人旁邊,而不是和其他狗瞎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