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瑞到底年幼,鬥不過老奸巨猾的齊糾,幾翻爭執無果,最終靈兒還是留了下來。
“這就對了嘛,大丈夫不拘小節。”齊糾對他的識時務表示還比較滿意,笑眯眯道:“這點委屈都受不了,你還上什麼戰場打什麼仗?比如這次吧,你怎麼受的傷?明明對方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而你一身武功,身邊還有幾個高手,卻險些被弄得沒了命,為的什麼?還不是你婦人之仁。你直接把她捆了不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嗎?現在好了,搞得自己一身傷,大過年的有家都不能回,心裡舒坦了?還有你那個姐姐,不定多自責。她不痛快,陸非離那家夥就是受氣包。你看,就因為你一個人,搞得所有人都過不好年。你說,這是不是罪過?”
聽聽,這是對一個病人該有的態度嗎?
他真的是世家子弟?怎麼這麼個德行?哦對了,商人嘛,口才都是一流的,黑的能說成白的,白的能說成紅的。
這不,蕭瑞就被他說得慚愧不已,滿臉懊悔自責。
所以說,小屁孩兒就是小屁孩兒,毛都沒長起呢就想學人家做沙場英雄。英雄那麼好當的麼?不流點血,一不注意就成狗熊了。
讀幾篇錦繡文章就以為自個兒能耐了?
再老成持重,不還是個半大孩子?不懂生活艱辛,沒體會過真正的人性之惡,哪能成長?
這時候,外麵響起煙花爆竹聲。
蕭瑞詫異轉頭。
“今天除夕。”
齊糾頗有些憂傷,“人家都在團圓,咱倆在這大眼瞪小眼。哎,得了,咱倆一起過個年吧。”
“咱們倆?”
蕭瑞上下打量他,有點懵。
“對啊,同是天涯淪落人嘛。”
齊二公子今晚感觸頗深。
他讓人準備了一大桌子酒菜,蕭瑞不能喝酒,他就一個人喝。其實滿桌子菜,蕭瑞能吃的沒幾個,也就湊合著喝了一碗粥,吃了餃子。齊糾也沒吃多少,一桌子豐盛菜肴,都浪費了。
同一時間,延城安國公府。
這是季菀嫁人後過的第一個年,本來是團圓歡聚的時刻,卻因為掛心遠在豐縣的蕭瑞而心情沉重,都沒怎麼笑。
蕭瑞自小就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哪怕在軍營,也頂多就是吃得差一些,沒有吃太多苦頭。這次遭逢大難,連過年都沒親人陪伴在身側,心裡一定很孤獨。
季菀始終把蕭瑞當個孩子。
受那麼重的傷,得多疼?沒人能感同身受。回來傳信的侍衛也不過寥寥數語,可當餘氏的刀紮進他胸口的時候,必然十分凶險。
她掛心著蕭瑞的傷。
國公府某間雜房中,餘氏被五花大綁的捆著,虛軟的靠在木櫃旁。窗戶隻開了一條縫,透過窗紙,隱約看見外麵在飄雪。
自從那日被押來國公府,她就一直被關在這屋子,除了定時送飯菜衣物的丫鬟,她誰都沒見過。就連季菀,她連一次都沒見著。
季菀現在是恨極了餘氏,她不保證如果見了餘氏,會不會衝動之下直接給這女人一刀,所以乾脆不見。她說過,不會讓餘氏死,隻會讓她吃些苦頭。每天兩頓飯,三天才給吃一頓葷,還沒幾片肉。
會餓,但不會死。
起初餘氏掙紮喊叫,但被塞了幾次破布後,她就再不敢叫了。
她聽見丫鬟們私底下的議論。
“這女人是誰啊?看著不像普通人。”
“噓,彆問。世子發了話,不許打聽她的身份來曆,看好她就行。其他的,什麼都彆問,小心禍從口出。”
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季菀自然不會讓這些丫鬟知道餘氏的身份。
餘氏最是注重體麵,如今卻這般狼狽,也不會自報家門讓那些低賤的丫鬟唾棄辱罵。
她現在還抱有期望。
回了京城,蕭家不可能不聲不響的就弄死她。而光明正大的理由,蕭家不敢對外公布。
到時候,母親一定會救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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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蕭府,晚宴散後,晚輩們在院子裡堆雪人猜燈謎,長輩們在榮安堂陪蕭老夫人說話。
“也不知道阿瑞在延城怎麼樣。”蕭老夫人歎息,“原本以為年前戰事就能結束,咱們也能過個團圓年。誰成想…”
“母親放心。”
蕭時溫聲道:“前段時間阿菀不是來信說阿瑞已經離開軍營,在國公府裡住著麼?這會兒肯定也在吃團年飯。等明年開春,他就回來了。”
“他這從小到大也沒離開過京城,北方氣候嚴寒,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
自打蕭瑞走後,這話蕭老夫人時不時的都會念叨,滿心滿眼的都是擔心和憂愁。
也不知道怎麼的,最近她總是心神不寧,覺也睡不安穩,夜裡做夢看見長孫滿身鮮血倒在地上,嚇得她第二天把自己關在佛堂裡念了一整天的經。
隔輩親,蕭老夫人掛念著在外的孫子,旁人怎麼勸也沒用。蕭三爺一直沒說話,自打洛陽那邊傳來消息說餘氏逃走後,他一直便鬱鬱不快。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當初就不該給餘氏機會。
他滿懷心事,回去的時候,在半路上看見獨自站在院子裡的兒子,道:“安安,怎麼在這裡站著?”
蕭安轉身叫了聲爹,道:“我方才想起了娘。”
蕭三爺沒吭聲。
餘氏逃走的事兒,他還沒告訴兩個孩子,也沒打算告訴他們。
“爹。”
蕭安頓了頓,“我知道娘做錯了事,可她是我娘,她生我養我,恩比天高。今天是除夕,咱們在這裡吃年夜飯,歡歡喜喜的,她卻一個人在洛陽,孩兒心裡難受。”
蕭三爺拍拍他的肩,“我知道。”
蕭安倒不是要給生母求情,但在這樣一個日子,他難免有所感觸。
“爹,年後我想帶姝兒去洛陽探望娘。”
他抬頭望著自己的父親,“行嗎?”
兒子思念母親想去探望,這是人之常情。蕭三爺想著,那會兒餘氏應該已經被找到了,便點點頭,“好。”
蕭安眼睛一臉,歡喜道:“謝謝爹。”
蕭三爺前腳剛答應了兒子,沒過多久,北地那邊來了信,是蕭瑞寫的。蕭時還未看完信中內容,便蹭的站了起來,臉色鐵青。
“怎麼了?”
周氏正在和奶娘一起給兩個小兒子喂食,冷不防見他變色,好奇的湊過去看,這一看之下,手中瓷碗砰的碎落在地。清脆刺耳的聲音,嚇得蕭琅和蕭鈺一呆,隨即兄弟倆默契十足的嚎啕大哭起來。
周氏又忙著去哄兒子。
蕭時捏著信,薄唇抿得緊緊的,素來溫和的眼神聚起濃濃風暴。
蕭瑞在信中將所有事毫無隱瞞的告訴了父親,並說月底會親自送餘氏回京,大概二月底歸家。
“我看這事兒暫時彆告訴母親。”
周氏哄好了兒子,讓奶娘領著出去了,才道:“她年紀大了,受不了刺激,一切等阿瑞回來再說。”
如果讓蕭老夫人知道長孫險些死在兒媳婦手上,不知該多震怒。
“三弟那邊…”
蕭瑞要帶餘氏回京,此事肯定是不會再向以前那樣輕易善了了。作為餘氏的丈夫,蕭三爺也得有個心理準備才行。
事已至此,再講什麼情麵那才是笑話。
蕭時直接拿著信去找蕭三爺。
蕭三爺拿著信手都在顫抖,臉色青白交加,怒不可遏。
“她竟然敢--”
“三弟。”
蕭時神色漠然,道:“你們夫妻間的事,我原是不該過問的。但阿瑞險些命喪她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姑息。我知道你顧及安安和姝兒的未來。他們也是我的侄兒侄女,我不會遷怒他們。等阿瑞帶弟妹回來後,咱們自己關起門來做個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