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從來不是個行事衝動之人。
他有自知之明,憑一己之力根本無法與整個餘家抗衡。所以一開始他沒打算和餘家徹底撕破臉,為自己和嚴家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但餘家提出的條件,太過苛刻。
他不能應。
那麼,便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江沅已做好了戰鬥的準備,餘家那邊卻是硝煙四起。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餘二爺怒目而視,對妻子失望透頂,“你以為新水距離京城數百裡之遙,就萬事無虞了?你真以為小小一個知府便可隻手遮天?你彆忘了,江家和蕭家也算姻親。現在好了,江沅拿小妹的事做威脅,我餘家就要大禍臨頭了,你這個蠢貨!”
餘二夫人也沒料到江沅會知道兩府內闈秘事,畢竟餘氏已死,蕭家沒道理事後宣揚,否則當初就該直接報官處置了。
心中理虧,但麵上卻不肯服輸。
“他那算什麼姻親?”餘二夫人同樣瞪著自己的丈夫,“不過就是個二嫁的繼室,和下賤的妾,也能攀上親眷?白日做夢。”
“你給我住嘴!”
餘二爺見她不知悔改,還在狡辯,更是大怒,“你馬上給我把嚴家人放了。否則,我現在就寫休書!”
他說得決絕,餘二夫人一驚,氣勢稍弱。
“憑什麼要放?”她不甘心,“興許江沅隻是虛張聲勢。況且這等隱秘之事,蕭家自己都不曾宣揚,他若鬨得人儘皆知,也就等於打蕭家的臉。蕭家,可比咱們餘家更不好得罪。他隻是呈口舌之快罷了,我就不信他真敢那麼做。”
不得不說,餘二夫人還是不笨。
莫說江沅不知其內情,便是知道了,也的確是不敢戳破。
餘二爺聞得此話,倒是稍稍恢複了些理智。江沅若真敢走那一步,就不會上門求饒了。
“總之,你趕緊把人給放了。”他仍舊冷著臉,“嚴家不過平民,而且未曾真的定罪,隻說查清了真相,平安釋放,知府那邊也不會落下把柄。這件事便就這麼了了。”
“那伶兒怎麼辦?”
餘二夫人猜到江沅不過色厲內荏後,就更加有恃無恐了。
“當初你要給伶兒相親,滿府的使役幾乎都知道,他們偶有出門采買的,和彆家使役碰上,早將此事泄露。若放了嚴家眾人,等到江沅娶了嚴家女,你讓伶兒的臉麵往哪兒擱?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她是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都要破壞江沅和嚴家的婚事。
“江沅無權無勢無背景,他不敢把我們怎麼樣,我捏著嚴家人的性命,他遲早得妥協。”
“蠢貨!”餘二爺氣得渾身哆嗦,“你看他今天的態度,伶兒真嫁過去,能有好日子過?麵子重要還是你女兒的終身幸福重要?”
餘二夫人卻道:“有咱們餘家撐腰,他不敢欺負伶兒…”
餘二爺這次是真的被她氣得沒了脾氣。
“行,你不放人是吧?我現在就寫休書,你給我滾回娘家去,再彆踏入我餘家大門!”
“你敢!”
餘二夫人怒目圓睜,“我嫁給你十幾年,為你生兒育女,侍奉公婆,從無大過,你沒有理由休我。還有我的閒哥兒,他才十六歲,還未科考入仕。你餘家如今已然不顯,得罪了蕭家,你還拿什麼給閒哥兒謀職?有一個被休的母親,他走出去都會被人笑話,如何還能安心科考?你就這麼一個嫡子,將來餘家遲早要分家,若他不能科考入仕,將來就會淪落為貧民,成為整個餘家的恥辱!”
餘二爺轉身的步伐頓住。
餘二夫人知道拿捏住了他的軟肋,語氣複又柔和下來。
“老爺,我這麼做也都是為了伶兒,還有清兒。就算我做得有不當之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想想,當初可是你把江沅帶回來的。他如今不過是一個從六品都這麼猖狂,將來如果真的發達了,還能不和咱們秋後算賬嗎?如果我們兩家成了姻親,便是一家人,不分你我,再大的隔閡,也都會消散的。”
她走過去,拉住餘二爺的手臂,循循善誘,“我也是餘家的一份子,我的三個孩子都姓餘,我能害餘家麼?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餘二爺抿著唇,沒說話,顯然已有鬆動。
餘二夫人繼續道:“江家和蕭家關係也就那麼回事兒,你想想邱姨娘一個妾室,能在蕭家有幾分地位?再說了,那邱氏也不過一個繼室罷了,能為繼子操多少心?嚴家在我手上,江沅遲早得乖乖聽話。”
餘二爺沉默良久,看她一眼,終究什麼話也沒有說,抬腳走了。
餘二夫人臉上露出笑意,轉身去了隔壁女兒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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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二夫人自以為勝券在握,卻沒想到早落入他人算計之中。
數日之後,陸非離收到陸明的來信。
當天下午他就派人跑了趟江府。
翌日,江沅親自帶著嚴家家仆上京兆府敲登聞鼓報案。
他是官身,不必受刑。
京兆府的師爺,則因為有應酬不在府中,所以他直接見到了京兆尹。
“江大人?”
京兆尹見到他還挺意外,畢竟這京城之中,到處都是權貴,哪家犯了事兒都能直接鬨到禦前去。當官的來他京兆府,倒是少。
“你有何冤情?”
“回大人的話。”江沅恭恭敬敬拱手施禮,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子,“此人乃我母家嚴氏家仆。祖籍新水,為鹽商。素來勤勤懇懇,從未有過行差踏錯,不久前卻被知府冤枉販賣私鹽,索拿下獄,不日將被問斬。”
京兆尹心中一驚。
大燕律法,販賣私鹽者全族皆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