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大案,他如何不驚?
“據家仆所言,年年嚴家都從知府所獲鹽引,豈會有販賣私鹽一說?倒是新水知府,貪贓枉法,橫征暴斂,所做惡行,罄竹難書。請大人明鑒,還嚴家公道。”
京兆尹挑眉。
“茲事體大,本官也不能聽你一麵之詞。不過既涉及販賣私鹽,新水知府就該上報刑部才是。”
他略一沉吟,道:“本官會上奏陛下,所有冤情,必會還嚴家清白。至於這個人…”他看一眼那家仆,道:“得暫時收押入獄,還望江大人諒解。”
江沅微微一笑。
“大人都是按章程辦事,下官焉能有所微詞?”
後半晌,師爺回府,聽說江沅帶著嚴家人來報官,便立即去了餘府報信。
可到了餘府,就被餘大老爺給請了過去。
他心中疑惑,卻也沒多想。他以為都是餘家人,自然同氣連枝,嚴家的事餘家上下應都心知肚明。
所以他見到餘大老爺後,先行禮,然後便將江沅帶著嚴家人報官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那江沅乃進士之身,位列三甲,他親自來京兆府敲登聞鼓報官,不得責打。下午正巧我又不在,讓他見著了府尹大人,直接狀告新水知府。雖說嚴家家仆已被收押,我卻也無權審問。那嚴家的家仆進京多日,如今才來報官,怕是掌握了什麼證據,還望大人早做決定。”
餘大老爺臉色黑沉。
今天下朝後,陸非離單獨找到他,對他說了幾句話,末了又道:“家不齊,何以治天下?餘大人是聰明人,想必懂得,內闈不寧,則舉族不寧的道理。”
他笑一笑,點到即止。
餘大老爺臉色陰沉得幾乎可以滴出水來。
他倒是真不知道,他那個弟妹,居然能做出這樣齷齪的勾當來。早先外甥女蕭姝特意提醒,他還去找二弟商量過。他還以為二弟再怎麼樣也分得清輕重,卻沒想到被這個無知婦人鑽了空子。這麼大的事,二弟居然還妄想替那女人保密。
回府後,他先去了老母親的院兒裡,跪在餘老夫人床前,老老實實將事情交代了個清楚。
“母親,此事很快就會敗露,到時候餘家上下將被牽連。”他又怒又悔,“都是兒子失察,未能洞察先機,以至於二弟夫妻倆糊塗至此。眼下唯有將他們夫妻分出去,將來事發,才可保我餘家安寧。”
餘老夫人已病重至此,其實不該拿這些事來刺激她。但餘大老爺也沒辦法,分家這樣的大事,需得老母親點頭。否則這麼僵持下去,餘家必然大禍臨頭。
他想起陸非離臨走時說的那句話,“此事餘大人最好儘早解決,免得夜長夢多。誤了大人的升遷,就不好了。”
餘家本就算不得十分顯貴,父親死後,本家就剩他們兄弟兩人撐著。如果他再因此事被牽連落馬,再要升遷,至少都還得等三年。即便是為了整個餘家,他也不能縱容二弟。
餘老夫人自打女兒時候便心如死灰,天天湯藥喝著,也沒什麼起色,漸漸的,心倒是靜了下來。聞得此事,先是震驚憤怒,隨後倒是慢慢平靜了下來。沉默許久後,她道:“你是當家的,你做主吧。”
她似是累極,“盧氏那個性子,當初就敢攛掇你小妹做出那許多混賬事,心就不正,偏生華兒還得護著她,如今卻成了禍害。”
餘大老爺低著頭不敢反駁。
當初因為小妹的事,母親遷怒,要拿盧氏做替罪羔羊。他和二弟也是見盧氏誠心悔過,才求情的。卻沒想到,這才不到兩年,盧氏竟又出了幺蛾子,比上次還嚴重數倍。
“趁我還有一口氣,召集宗親耆老,分了吧。”
餘老夫人自知是將死之人,也沒什麼指望了,脾氣倒是平和了許多。若是隔從前,她非得鬨著要餘二老爺休了盧氏不可。如今,也沒那個精力鬨騰了。
“是。”
餘老大爺離開後,又將餘二爺叫到了書房,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你們夫妻倆做的好事!”
餘二爺一聽這話就知道妻子做的那些個事兒暴露了,也不敢分辨,垂著頭不語。
見他這模樣,餘大老爺更怒。
“你以為不說話就完了?江沅已經帶著人去了京兆府報案,很快就會上達天聽,到時候,我看你如何收場。”
餘二爺猝然抬頭。
“報官?”他臉色一變,“嚴家人還被關著,他怎麼敢--”
這時候了還執迷不悟。
餘大老爺憤怒難當,“你以為我是如何知道的?今天下朝以後,是安國公府世子陸非離親自告訴我的。”
餘二老爺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沒想到吧?”餘大老爺冷笑,“當初我就警告過你,彆想著去報複江家,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又是怎麼做的?居然聯合知府陷害民商,還攤上販賣私鹽的案子。販賣私鹽是能隨便構陷的嗎?你做了這麼些年的官,難道不知道,販賣私鹽者,地方官根本不能輕易定案,卷宗那是要上交刑部的。稍有紕漏,就會大禍臨頭。你還嫌現在不夠亂嗎,蠢貨!”
這麼多年,餘大老爺頭一次這麼罵餘二老爺。
餘二老爺被罵得老臉通紅,卻啞口無言。
他也知道這事兒嚴重,剛知曉的時候,也是震怒非凡。可盧氏說的,也不是沒道理。如果不趁此機會拿下江沅,女兒這輩子便毀了。若是就此放了嚴家,他們或許現在不敢吭聲。等將來江沅真發達了,難保不會秋後算賬。
現在被兄長指著鼻子斥罵,這些話他卻是說不出口。
“蕭家都沒管此事,安國公府如何得知的?”
“現在追究這些還有什麼意義?”餘大老爺恨鐵不成鋼的瞪他一眼,“彆的我也不想與你多說了,此事我已稟明母親,明天便請來宗親耆老,分家!”
餘二老爺瞠目,“大哥…”
話剛出口,餘大老爺又道:“你最好把此事處理乾淨,否則惹禍上身,彆怪我沒提醒你。”畢竟是親兄弟,餘大老爺罵過以後,氣也消了,還是得替弟弟想脫身的法子,“無論你是休妻也好,和離也罷。總之,你若是不希望閒哥兒攤上個有罪的母親,仕途無門,就速戰速決。”
陸非離既然親自插手了,就必然會管到底。到時候,餘二爺彆想抽身離開。休了盧氏,還能落個大義滅親的名聲,影響也會降到最低。
所以當京兆府的師爺來的時候,餘大老爺直接命人將他給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