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這口氣順了,和小藍氏之間的那點子隔閡,也就跟著消散了。照樣滿麵笑意的竄門吃年飯,言談之間還和從前一樣。陸易卿是被賜婚後才知曉蘇亦謹原是皇後給堂妹挑的夫婿這一茬,她自責了好一陣。想去道歉,但那時候去登門,仿佛就跟炫耀似的。直到陸爾音的賜婚懿旨下來,她才稍稍鬆了口氣。吃年飯的時候,她還是有點不敢麵對陸爾音。還是陸爾音主動跟她說話,她才釋然。
除夕的頭一天,安國公府排年宴,住在京城的本家族人都來了。
席間季菀注意到陸少穎神色寡淡,有些恍惚,似乎心事重重的模樣。她悄悄問了竇氏,這才知道,原來是顧家來了人,要接顧荀回去。
當初陸少穎和前夫和離,將兩個孩子帶回京。但她自己也說過,顧荀和顧芹是顧家子孫,將來還是要回顧家的。時至今日已整整八年,顧荀也已十五歲。本來她是打算讓兒子成年以後再回去,可顧家的人說,顧老夫人病重,怕是撐不了多久了,臨終前想見見孫子孫女。
這也是人之常情,陸少穎沒道理不答應。
等過完元宵,就由她的嫡親兄長將一雙兒女帶回顧家。
這麼多年,陸少穎大底是心有堅持,一直未曾改嫁。如今連兩個孩子都要離她而去,她心中除了不舍,怕是也有憶往昔的眷念悔恨吧。
“荀哥兒和芹姐兒這一走,就在顧家紮根了吧?”
竇氏點點頭。
“畢竟是顧家的血脈,而且過幾年荀哥兒便要行弱冠之禮了,這麼一直住在外祖家,也不妥當。還有芹姐兒,將來還是要從顧家出閣的。”
季菀看了眼坐在那裡不發一語的陸少穎,若有所思。
“或許三妹,是想自己送兩個孩子回去的。”
竇氏也看了眼小姑子,小聲道:“自從顧家來人後,三妹就整日精神恍惚,心事重重。其實我看得出來,她對她那前夫並未忘情。而且我還特意打聽過了,這麼多年來,顧延也一直未再續娶。何必呢,彼此都有情,卻非要爭一口氣,誰都不肯低頭…”說到這,她又歎了聲,“不過話說回來,若是換了我,也是不肯退讓一步的。”
季菀笑了笑。
“你這話在我麵前說說就是了,可千萬彆在三妹跟前提半個字。”
“我知道。”
陸少穎和離後一直住在娘家,外頭閒言碎語就沒斷過,自然也沒少人在竇氏跟前攛掇,讓她將陸少穎這個小姑子趕出去。畢竟和離回娘家的姑娘,名聲總歸不好聽,保不齊還影響兄長的兒女們。
竇氏為人舒朗開闊,從來不將那些流言當回事,聽見了還會冷著臉懟回去,堅定的站在小姑子這邊。陸少穎心存感激,再加上姑嫂兩人又有共同愛好,是以這些年來一直相處和睦,親如姐妹。
正因如此,竇氏才不能在陸少穎感情的問題上,提過多的建議或者意見。勸她一條路走到底不要回頭吧,似乎有點挑撥的嫌疑。勸她回去吧,顯得自己這個嫂子多容不下小姑似的。
“不過說句實在話,如果可能,我還是希望她和顧延重修舊好。這幾年,有兒女陪在身邊,她沒太多心思去想其他事。可等兒女都離開了,以後各自成家,她便隻剩下一個人。到時候,她肯定又要提搬出去住。父親母親肯定也不放心,他們年紀都大了,再經不起折騰。我們夫妻二人倒是不介意她一直住在娘家,可她一個人,餘生那麼漫長,就與自己的影子作伴麼?府裡的孩子們歡聲笑語的,她見了,還不得觸景生情?彆看她性子強硬,實際上是外剛內柔。我就擔心她悶出病來。”
竇氏這個長嫂做到這份兒上,也是很不容易了。
季菀抿了口茶,“這種事,咱們操心再多也無濟於事,三妹性子倔強,什麼都藏在心裡,旁觀者也不好問。不過我覺得,你剛才說的重修舊好,倒不是沒可能。顧延到現在還未續娶,如今顧老夫人病重,家中必然要有一個女人主掌內闈。如果他能親自來京城一趟…”
竇氏目光一亮,而後又遲疑道:“如果他不來呢?八年了兩人都沒見一麵,可見他也是個執拗的性子。而且當初和離是三妹提的,他能放下臉麵來低頭認錯?”
季菀笑笑,“錯不錯的,咱們外人還真不好評價。從前不肯低頭,那不是沒借口麼?現在機會不就來了?而且當初兩人都年輕氣盛,難免負氣衝動。現在孩子都大了,兩人也不小了,早磨礪得沉穩圓潤,爭強好勝之心怕是也不比當年。”
隻不過,這破鏡重圓,也是有裂痕的。
但願這裂痕,能用餘生歲月,慢慢修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