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許氏失寵(一更)(1 / 2)

周長清過去的時候,林氏已經歇下。他也不等丫鬟稟報,直接就大步走了進去。

“老爺,夫人已經歇下…”

念真一邊小跑著跟上,一邊大聲提醒裡麵的林氏。

林氏聽見了,在周長清踏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披衣而起。頭發披散著,領口有些鬆,未施粉黛的臉多了些平日裡沒有的柔和,整個人看起來纖細又瘦弱,屋子裡剛起的燈光打在她身上,白衣黑發眉目宛然,竟有種出塵不染的美。

周長清目光頓住,刹那恍惚,想起第一次見林氏的時候。

他和林氏並非新婚夜掀了蓋頭見第一麵。

那是九年前。

二月初九,會試第一天。

那天下著蒙蒙細雨,貢院前馬車林立,送考的人都撐著傘,熱鬨又嘈雜。

人群中,他看見了一抹纖細瘦弱的白。

雨聲淅瀝,萬千張麵孔萬千人影,唯獨她開在他眼中,粉紅色的油紙扇,白色的衣裙,在這紛雜的人間,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蓮。

兄長在催促他走,他應了聲,卻忍不住回頭。正巧她也轉身上馬車,丫鬟撐著的油紙扇微微一抬。

驚鴻一瞥,他看見了她的容顏。

眉目宛然,靜若流水。

不是驚豔的美,卻在他腦海裡縈繞不休。

他記住了馬車上的標誌,回去後就央求父親去林府提親。那時他已十九,父親答應他,若此次他科考上榜,就幫他求親。

放榜那天他一大早就去了,十九名。

父親遵守承諾替他提了親。

周家雖是高門顯貴,但對於門第並非那麼看重。所以儘管林氏是庶出,父親和祖父都未曾有過微詞。

他是真的歡喜林氏,婚後卻發現妻子對他冷淡又客氣,他以為她不喜歡他。

那天他去給同屆進士卻因出身寒微沒能到翰林院而是被分派青州做縣令的許家兄長送行。

然後他遇見了許氏。

十五歲的姑娘,穿著一身素白,亭亭玉立的背影恰似當初的林氏。他一瞬恍惚,那姑娘已經看了過來。

他驚訝的發現,她的眼睛與林氏長得極像。唯一不像的,是眼中神情。林氏的眼神永遠是沉靜的,似無儘深淵,永遠看不清其中情緒。許氏的眼神則充滿了少女的活潑和靈動,更帶著幾分羞怯柔情。

那份羞怯柔情,是他未在林氏那裡看到過的。

他一時失神,好友便覺得他對許氏有意,酒桌上便將許氏許配給他,他有些醉了,迷迷糊糊想起那雙美麗的眼睛,想起林氏那平靜淡漠的眼,不知怎的,便應了下來。

事後他很是懊悔。

但周家是清貴大家,斷然做不出悔婚這樣的事兒。他怕妻子難過,畢竟他們才新婚不久他就要納一良妾,這著實是打她的臉。他小意的道歉賠罪,卻換來妻子的滿不在乎和冷言冷語。

她竟說要給他納妾?

她是真的沒把他放在心上。

周長清心冷了,轉身就去了許氏房裡。他素來是溫和的脾氣,那晚卻對許氏格外粗暴,他直直看著她的眼睛,看見那雙美麗的眼睛應著他的倒影,她細聲細氣的喚他夫君,柔情似水的依賴著他…

他想,就這樣吧。

得不到最想要的,就珍惜眼前所看到的。

最開始,多少有些賭氣的心思。他也想看看妻子是否真的不在乎,但他失望了,她格外平靜,大度賢惠,絲毫沒有嫉妒吃醋。

他該欣慰的,欣慰娶了這樣一個賢惠的妻子。事實卻是,林氏越大度,他越憤怒。

不知道是跟林氏置氣還是跟自己較勁兒,他越發寵許氏。寵到父親看不下去,狠狠的斥責他,他挨了罵,又正大光明的去了妻子房裡。

她懷孕了。

他欣喜若狂。

她卻說,身有不便無法伺候他,要他去許氏房裡。

他冷了臉,在她眼裡他就是沉迷聲色之人?

他轉身就走,既然她要他寵許氏,他便不負她所望。

然而許氏終究不是她。

許氏嬌俏嫵媚,林氏卻是淡然清傲的。

許氏像不勝涼風摧折的丁香,林氏則是遺世獨立的清蓮。

他漸漸明白,他最初喜歡的,便是林氏的淡雅和與世無爭。但那時太年輕,又有些傲氣,不願一再的低頭。

直到林氏生產。

她是早產,孩子隻有七個月,生產的時候十分危險。她在裡麵痛苦煎熬,他在外麵徘徊不定。

她疼了兩天一夜,他不曾合過眼。

直到夜色降臨那一瞬,嬰兒的啼哭聲響起。

那是他們第一個孩子,他取名為‘懿’,想要借此和妻子緩和關係。她卻因生產

傷了身子可能子嗣艱難而再次提出要給他納妾。

他再次冷了心。

既然她那麼大度,那就如她所願。

沒多久,許氏懷孕了。

最初知道的時候,他有些慌亂不知所措,急急去她房中,也不知是要解釋還是什麼。她卻笑著恭喜他,並且吩咐人好好給許氏安胎。

第三次。

每次在他一腔熱枕的時候,她總是一臉微笑的一盆冷水潑下來,澆滅了他所有熱情。

一而再再而三…他累了。

許氏生了龍鳳胎,麵色虛弱卻眼神欣喜的看著他,他抱著其中一個孩子,卻想起了自己的嫡長子,心中五味陳雜。

他想,他和林氏或許就這樣了。

相敬如賓,冷冷淡淡的過一輩子。

如今,她終於忍不住了嗎?

周長清懷著雀躍的心情一路疾步而來,他甚至都沒想過見到她後第一句話應該是故作生氣的責備,她會是如何反應?她會否解釋,會否計較,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

一進門,卻見到這番景象。

所有的準備,煙消雲散。

他怔怔看著她,恍惚間當年情形重來,她還是那個春雨裡撐著油紙扇送兄長入考的那個小姑娘。

亭亭玉立,出塵不染。

“這麼晚了,老爺怎麼過來了?”

林氏示意念真退出去,緊了緊披風,淡聲開口。

周長清看著她,想起自己的目的,語氣卻已不自覺的柔和下來,“為何禁足許氏?”

林氏眼底劃過若有似無的諷刺,“原來老爺這麼怒氣衝衝的,是來興師問罪的。”

周長清皺眉,下意識要解釋,卻聽林氏淡淡道:“長姐一家搬來不久,她關心太過,需靜靜心。”

周長清微怔。

這麼多年,這是她頭一次在他的質問下為自己辯解。

心中有什麼在蠢蠢欲動,周長清卻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穩了穩情緒,他道:“長姐素來喜靜,她不知分寸,你告誡幾句便是,何須罰得這麼重?”

林氏挑著燈芯,朦朧燈光下冷淡的神情多了些柔和,語氣仍舊四平八穩,“老爺覺得重嗎?妾身倒覺得太輕了些。”

按照她以往的性格,多半就順著退讓了,這次卻難得的不再順從。

周長清訝異的同時竟有些隱隱的期盼,“哦?”

他沒發現自己的語氣已放鬆了許多,甚至帶了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林氏聽出來了,微微挑眉,卻無動於衷,“她恃寵生嬌,輕狂傲慢,鬨得家中不寧。若非念在她伺候老爺多年,又為老爺生了三個孩子,我便是請來家法,也不為過。”

周長清從未見過她這般平靜的強勢,一時竟覺驚豔。

他看了她半晌,嗯了聲,“你是主母,她是妾,若有什麼不妥,教導她也是應當。”

他說著便走過去。

“夜了,睡吧。”

林氏微怔,看了他好一會兒,道:“老爺要在這裡歇息?”

周長清平靜看著她,“你是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回來的妻,我在這裡歇息,難道有錯?”

林氏靜默須臾,走過去。

“我給老爺寬衣。”

熟悉的清香縈繞鼻息,周長清心裡那股念頭越發強烈。他抬起雙手,任由她解開他的腰帶,替他寬下外衣掛在屏風上。他抬頭便看見她纖細瘦弱的背影,一如往昔。

林氏剛準備往回走,忽的被他從身後抱住。

“薇薇…”

他語氣低啞,帶著經年不曾出現過的纏綿悱惻。

林氏呼吸一滯,胸腔內久違的悸動刹那重來,她有片刻的失神,由著他將自己帶到了床上。

床帳放下,帳中暖熱驅散了這夜的孤寒。

……

許氏還在等著周長清回來,沒想到卻等來了周長清歇在林氏房裡的消息。

她有些懵,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樂楓低著頭,重複了一遍,“老爺在夫人房裡歇下…”

“不可能!”

盛怒之下的許氏將枕頭砸向樂楓,聲音近乎尖銳。她從床上下來,抓住樂楓,眼睛瞪得似銅鈴,“老爺怎麼可能去那賤人房裡?那賤人仗著正妻羞辱於我,老爺是過去給我討公道的,怎麼可能會歇在她房中?定是你這賤婢誆騙與我,我要去找老爺…”

她說著就要出門,跪在地上的樂楓一把抓住她的腿。

“姨娘,您彆去,老爺真的已經歇下了…”

啪——

許氏一個耳光甩過去,“什麼夫人?你忘了誰才是你的主子?林若薇一個下賤的庶女,她憑什麼騎在我頭上?你給我聽著,我才是夫人,我才是!”

她神色憤怒近乎扭曲,尖銳的指甲劃過樂楓的臉頰,拉出細細的血痕來。

樂楓疼得抽氣,卻不敢反抗。

“是,您才是奴婢的主子,是夫人。”樂楓匍匐在她跟前,道:“老爺在宮中數日,昨日才回府,自是一心念著夫人的。定是那林氏使了什麼狐媚子的手段,迷惑了老爺。您現在去鬨也闖不進去,不如等明日,老爺清醒過來,定會為夫人討回公道的。”

許氏滿心怒氣漸漸平息了下來。

她目光明滅不定,許久才道:“你說得對,老爺這些年早不待見她,定是她狐媚勾引了老爺。這等敗壞家門的娼婦,老爺遲早休了她。”

樂楓連連附和,“是,她本就是小婦養的,定是與她那姨娘一樣,煙視媚行,想要與您爭寵。從前所有的端莊大度,全然是裝出來的。等老爺看清了她的真麵目,定會將她掃地出門,扶您上位。”

許氏聽得舒坦,她盯著門外,喃喃道:“對,老爺一定會扶我做正妻的。林若薇那個賤人,我遲早要她好看。”

第二天,許氏就‘病了’。

昨夜之後,周長清和林氏的關係好了些,下人們歡喜,就更不待見西院的人了。

“老爺正在與夫人用午膳,許姨娘病了就去請大夫,在這哭哭啼啼作甚?”

“我們姨娘身子弱,昨夜裡吹了冷風,染了風寒,今早已起不來身,一直在叫著老爺…嬤嬤,求您行行好,我們姨娘素來對夫人恭謹,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夫人責罰,姨娘也不敢有怨言,求夫人看在姨娘多年侍奉的份兒上,給姨娘一條活路吧…”

小丫鬟哭得哀切,聲音卻足夠傳到裡屋去。

“閉嘴!”

曹嬤嬤被她的綿裡藏針氣得臉色鐵青,“你休要在這裡胡說八道挑撥離間,我們夫人就是太過寬厚,才讓你們這些個不長眼睛的東西越發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許姨娘病了,你們不去請大夫,卻跑來這裡要死要活,耽誤了姨娘病情,有個好歹,還是我們夫人的過錯了?許姨娘不止恭謹,還寬厚,寬厚得你們這些使役全都忘記了尊卑,亂了府裡的規矩。”

外頭鬨哄哄的,裡頭林氏隻當沒聽見,時不時的給身邊四歲的嵐姐兒夾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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