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姝沒聽過這樣的言論。
三夫人生性好強,嫁過來後沒多久就掌中饋,一直以來也算是順風順水,教導女兒自然也是要處處拔尖,不可低人一等。尤其是那幾個庶出的。她從小耳濡目染學會的,就是要狠狠的踩那些個庶出的姐妹。骨肉親情,她有親哥哥就夠了。
至於家族興衰什麼的,她更是從未想過。
可蕭瑞說這番話,她又無法反駁。又氣又委屈,隻得狠狠一跺腳,哼了聲,轉頭就走了。
“三妹。”
蕭安喚了聲,然後回頭對蕭瑞道:“姝兒嬌慣壞了,脾氣大,但她有口無心,大哥彆跟她一般見識。”
蕭瑞當然不是氣量狹小之人,也不會跟蕭姝一個小孩兒計較太多,隻是道:“三妹年幼不懂事,童言無忌也就罷了。若日後出府坐客也這般,便不妥了。二弟,你與三妹乃同胞兄妹,應多加勸導才是。”
“大哥教訓得是,我記住了,以後一定多加規勸。”
蕭安和母親妹妹不同,他五歲就搬去了前院,和蕭瑞一起讀書,就算先前被教歪了,這些年也早改過來了。這也多虧三夫人這些年隻忙著中饋,也沒時間把那些不正當的思想教給兒子。不然蕭安也得被養殘。
……
蕭姝懷著滿腔怒氣回去後,一頭就紮進三夫人懷裡哭訴。
“娘,大哥罵我,二哥也不幫我說話,那個季菀,她仗著年長也敢來教訓我…嗚嗚嗚嗚…”
三夫人臉色黑沉,尤其聽到女兒最後一句話,更是直接氣得一把將桌子上的茶盞全都揮到了地上。
哐當——
茶盞碎了一地。
蕭姝從未見母親發那麼大的脾氣,嚇得忘記了哭。
金嬤嬤上前來,低聲道:“夫人,這本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您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又何必這般動怒,反倒是氣著了自己。”
三夫人冷笑。
“是意料之中,但我沒想到會那麼快。”她恨得咬牙,“果然不是親生的,隔著一層肚皮,她就是不一樣。一個續娶的寡婦,還想騎到我頭上來,欺人太甚!”
蕭姝聽得一臉茫然,“娘,您在說什麼啊?什麼騎到您頭上來,二伯母欺負您了?”
三夫人眼露寒光,渾身都散發著冷氣。
金嬤嬤低聲替蕭姝解惑,“老夫人奪了夫人的中饋之權,交給了二夫人。”
“什麼?”
蕭姝瞪大了眼睛。
她雖年幼,卻也知道中饋之權的重要。母親就是掌著中饋,才能假公濟私的偶爾苛待那幾個姨娘庶女,也能從中獲利。如果中饋給二房那邊奪去了,以後他們三房豈不就要仰那寡婦的鼻息?那個季菀,不是就更得意了?
“娘,不能把中饋之權給她們。”
蕭姝急了,“二伯母是續弦,她的孩子又不姓蕭。她若得了中饋之權,肯定偏心自己的親生兒女。大哥大姐還有祖母護著,爹爹不是祖母親生的,她肯定不會幫著咱們。今天大哥他們全都幫著那幾個庶女說話,以後怕是那幾個庶出的也要踩到我頭上了…”
隻要一想到以前被她明裡暗裡諷刺打壓的那幾個庶出姐妹會反過來奚落她,蕭姝就無法忍受。
三夫人何嘗就好受了?
蕭時前頭娶的那個原配魏氏身體不大好,尤其在生了蕭雯以後,更是天天不離湯藥。從那時,她就在幫著打理中饋了。等魏氏一死,她就順利接管了府中中饋。原先她還擔心蕭時續娶後,自己的中饋之權會被奪走。所以趁機固權,便是新夫人過門,想要奪權,也奪不去人心。
然而魏氏死後,蕭時竟不再娶。蕭府中她一人獨大,漸漸放下心來。可就在這個時候,竟讓一個寡婦鑽了空子。
她豈能不恨?
便是讓那周氏明麵上掌中饋,她也不甘心。
金嬤嬤知道她的心思,低聲勸道:“夫人,老夫人已經發話,待會兒就會讓人來取賬本和庫房鑰匙。您若不從,便是犯上不敬。讓老爺知曉了,平傷夫妻情分。老夫人雖非老爺生母,卻是嫡母,從小將老爺養大的,老爺素來孝順,又敬重兄長。宮裡還有皇後娘娘…胳膊拗不過大腿,為今之計隻有先退一步。反正這些年您掌中饋,底下的人都是聽您差遣的。二夫人是寡婦再嫁,本就落人口舌。老奴瞧著,她也是個柔弱不堪的,又在窮鄉僻壤裡呆了那許多年,怕是小家子氣得很,以後少不得鬨笑話。您且等著就是,待她出了紕漏,不用您出手,老夫人自會主持公道。”
三夫人這才緩和了神色。
“你說的我何嘗不知?她一個寡婦再嫁,憑什麼還能做世家夫人?不外乎就是靠那張狐媚子的臉。你沒聽外頭那些傳言嗎?以前二哥就和她有婚約,她自己不知廉恥勾引親妹妹的未婚夫…”
“夫人,這些話切莫再說。”
金嬤嬤慌忙打斷她,“小心禍從口出。”
三夫人到底也是官宦人家出來的,還是有那麼幾分見識,聞言住了嘴,眼神裡卻還是寫著不甘心與憤怒。
她篤定周氏就是用美色勾引了蕭時,才得以入蕭家門的。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偏見,有時候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夫人。”
金嬤嬤見她神色暫緩,又繼續道:“她是新婦過門,您若這時候找她的麻煩,則平白得了狹隘不尊的名聲,也讓老夫人不喜。依老奴看,您根本無需親自動手。您想想,國舅爺喪妻那麼多年未娶,如今卻迎了個寡婦入門,前頭二夫人的娘家,能忍得了這口氣?魏氏死了,可她還留下兩個孩子。這天底下的繼母都一個樣,誰能真心待原配生的孩子?退一萬步說,就算周氏能一碗水端平,您想那魏家會相信嗎?”
三夫人眼睛亮了起來。
“對啊,那魏家也是世家名門,就算比起周家要差一些,在京城世家裡卻也是排得上號的。”
她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眼神鄙夷,“周氏回京也沒多久,就迫不及待的改嫁,我看周家也沒太把她當回事。也就我那個二伯子色迷心竅,非要娶她。她貪慕皇親富貴,帶著季家的孩子改嫁,這樣的女人,能是什麼好東西?我就不信她能善待瑞哥兒兄妹倆。到時候魏家找上門來,她一個續弦新婦,又無蕭家骨血,即便二哥要護著她,老夫人也不會同意。”
“正是這個理兒。”
金嬤嬤見她總算反應過來,也露出了笑容,“所以您現在主動交上中饋,在老夫人跟前,也能博個寬厚大度的名聲。老爺知道了,也會誇您懂事。省得那幾個小蹄子在背後搬弄是非,您說是也不是?”
“我就算做得再好,在老夫人跟前,也不是她親兒媳,我還能指望她對我多好?”
三夫人眼露諷刺,“不過那幾個小蹄子,倒是的確不能讓她們太得意,尤其鐘氏那個賤人。仗著懷了老爺的種,就開始跟我拿喬。哼,早晚我得收拾了她。”
金嬤嬤沒接話。
憑良心說,其實老夫人不是個刻薄的嫡母,相反還應該算是個慈和的老太太,從未讓兩個兒媳婦到跟前立規矩。魏氏溫婉孝敬,日日晨昏定省都沒落下過。三夫人爭強好勝,不願落了魏氏下風,主動跟著上去湊熱鬨。魏氏死後,三夫人自覺威脅已除,對老夫人明麵上的恭敬也沒了。
順風順水的日子過了太久,所以突然來了個周氏,她才怒不可遏。
三夫人發泄夠了,這才道:“待會兒榮安堂那邊派人過來,你把賬本和鑰匙給他們吧。還有,把這裡收拾乾淨。”
“是。”
金嬤嬤應了,看了看立在她身邊的蕭姝,忍不住提醒道:“三姑娘,您以後也莫要與菀姑娘起衝突。她雖非蕭家血脈,但老夫人認了他們姐弟三做孫女,在府裡她便是長。您若頂撞於她,老夫人和老爺都會不高興。況且她還是皇上親封的縣主,論身份,比蕭家所有姑娘都要貴重。”
“她算個什麼東西?不過窮鄉僻野裡出來的村姑,也敢跟我論高低?”
蕭姝大小姐脾氣立即就上來了,“讓我尊她為長姐,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