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閣的頭一天,蕭家就給季菀辦了出閣喜宴,邀請的都是近親。周家,蕭家的親眷,魏家人也來了。畢竟是大喜之日,連早就被禁足的董氏,也難得的出了門。無論怎麼說,季家這姐弟幾個,還得叫魏家人為舅舅舅母。
董氏憔悴了許多,瞧著氣色也不大好,看著像老了好幾歲,可見這一年來過得十分不如意。
姑娘們湊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倒是很開心。
晚上周氏單獨拉著女兒說話。
“明天你就出嫁了,娘真是舍不得。”
她看著如花似玉的女兒,感慨頗多,既欣喜又不舍。
季菀靠著她的手臂,道:“娘,我以後可以常回來的,反正安國公府和蕭府也不遠。”
“傻孩子。”周氏笑笑,“出嫁的女兒,哪有常回娘家的道理?你出閣後,就是彆家的人了,要孝順公婆,相夫教子。”
季菀就知道母親要說這些,母親說一句她就點一下頭。心裡也漸漸湧起了些微的悲傷和難舍。
來這個世界四年了,從未跟家人分開過。出嫁後,就是彆人的妻子,將來還有自己的孩子,不能天天和妹妹一起陪著娘說話,考察弟弟的功課,還有兩個小弟弟,她幾乎天天都要抱一抱…以後回來,怕是兩個弟弟都不認識她了。
季容望著姐姐,眼圈兒已經紅了。
季珩憋著嘴,要哭不哭的模樣。
季菀吸吸鼻子,心想自己活了兩輩子,加起來都三十歲的人了,還這麼放不開,真是矯情。
“阿容。”
她看向妹妹,“以後我不在娘身邊,你要好好孝順娘,幫著照顧幾個弟弟,還要督促阿珩的學業,知道嗎?”
季容含著淚點頭。
“知道。”
“阿珩。”季菀又看向弟弟,“阿珩現在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調皮搗蛋,不能給娘添亂,知道嗎?要聽娘和二姐姐的話,好好念書習武,和姐姐一起照顧鈺哥兒和琅哥兒,做得到嗎?”
季珩鄭重點頭。
“做得到。”
聲音清脆,語氣堅定。
“嗯。”
季菀摸摸他的頭,溫柔笑道:“阿珩真乖。”
季容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她走過去抱住姐姐,哭道:“姐姐,我舍不得你…”
她一哭,季珩也跟著哭了。
“姐姐不要走…”
季菀兩隻手分彆摟住弟弟妹妹,“以後姐姐還會回來的,不哭,不許哭,哭花了臉就不漂亮了…阿珩是男子漢對不對?不能哭…”
兩個孩子還是哭。
尤其是季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抱著姐姐不肯鬆手。
從小到大母子幾人就沒分開過,最困難的時候吃不飽穿不暖,姐妹倆擠在一個被窩裡互相取暖。那時候季容年紀小,受了委屈就抱著姐姐哭,季珩瘦瘦弱弱的,哭聲都特彆小。
後來日子好過了,鄰裡村民們個個眼饞找麻煩,奶奶嬸子登門發難…從鄉村走到縣城,從鄉野破落戶到家有薄產的富戶,無論何時何地,季菀都庇護著弟弟妹妹們長大。
從登縣遷居京城,從周府到蕭府,偶有麻煩也無傷大雅,基本上沒再受什麼大委屈。
一家人剛過了兩年安穩溫馨的日子,一轉眼,長姐卻要出嫁了。
怎麼舍得?
季菀本來隻是有些感傷,但弟弟妹妹們哭得傷心,她聽著也難過起來,眼圈兒跟著紅了。不知道怎麼安慰兩人,隻默默流淚。
周氏早就偏開了頭,默默拭淚。
兩個孩子哭了許久,季容嗓子都哭啞了,才慢慢的停下來。季菀親自送妹妹回去,出門就碰到來接季珩的蕭瑞。
姐弟幾個都眼眶紅腫,一看就是哭過的模樣。
他心中升起一股悵然。
同一屋簷下住了一年多,季菀這個繼姐教會了他許多東西,對他們兄妹也很好。他早已把她當做親姐姐,如今眼看著這個姐姐要出嫁,蕭瑞也難掩心酸。
他牽著垂著頭不說話的季珩走了。
季菀送妹妹回到茹妤閣後,季容又抱著她哭了許久才鬆手。
夜晚似乎很短,轉眼天就亮了。
一大早,季菀就被催著起床,府裡的姐妹們也都過來了。
淨麵,開臉,上妝,換嫁衣…
厚重的大紅色嫁衣加身,長長的裙擺逶迤落地,寬大的袖擺垂下,她緩緩走出來,一眾女眷都有片刻失神。
十六歲的少女,容顏正好,丹唇貝齒,眉似遠山橫翠,目似月光幽寂,肌膚吹彈可破,嫩得可以掐出水來。
她雙手交疊垂在小腹處,食指纖細如蔥跟。
新嫁娘都是含羞帶怯的,她卻抬頭大方微笑,目光澹澹若流水,唇色嫣然如桃花。
“菀姐姐真好看。”
蕭雯真心誇讚。
季容和季珩早看呆了,覺得姐姐好像突然成了仙女,美得高不可攀。
蕭貞幾個都笑,滿眼的豔羨和讚歎。最彆扭的蕭姝,都忍不住多看了季菀兩眼,目光著重在那大紅色的嫁衣上停留的時間長了些。
周氏目光含笑,滿是喜悅。
婦人們都說著恭喜的話兒,連帶著蕭家的姑娘一個個都誇了個遍。董氏瞥了季菀兩眼,心裡則止不住發酸。
一個鄉下丫頭,都能跟著寡母沾光從蕭家出嫁,成為公府世子夫人。她的萍姐兒出生名門,幼承庭訓,又是出挑的好容色。卻因從魏家分了出來,將來注定無法與高門攀親了。
娘家敗了,唯一的弟弟與她又非一母同胞。她這輩子瞧著是沒指望了,希望兒子能有出息,考取進士為她爭光。女兒的未來…怕是怎麼也比不過季菀了。
羨慕嫉妒恨的董氏,自然不可能真心祝賀,僵著臉,叮囑她如何為人妻,謹遵婦道雲雲。
她是長輩不錯,但說到底不是季菀親舅媽。就連程氏和林氏,都沒自持身份教導侄女兒婦道,她倒是管得寬。
程氏和林氏都皺眉,覺得她太不懂事。
得虧魏家把這夫妻倆給分出去了,這麼不知分寸體統的女人,出門作客還不得貽笑大方?
周氏雖有不悅,但今日是女兒的大喜之日,她懶得與董氏計較。
這時候,外頭丫鬟來報,新郎來了。
周氏連忙給女兒蓋好紅蓋頭。
男孩子們都去了大門口,堵著新郎考他。
蕭瑞是長子,率先刁難,讓陸非離作詩,還要射箭。兄弟幾個輪番上陣,專出刁鑽的題目,差點誤了吉時。
過五關斬六將,陸非離才總算進了門。蕭府的姑娘們以差點招待新郎迎親兄弟。
再開門…
季菀由習嬤嬤扶著走出來,交給其父,蕭時,蕭時再將她交給陸非離。隔著花球,觸摸不到對方的溫度,但季菀能感受到陸非離投過來的視線。
她抿著唇,臉兒悄悄紅了。
可惜陸非離看不見,否則他便能從新婚妻子上回憶起所有形容女子美貌的詩詞。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