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有了陝甘總督寧嘯的站隊,西北官場兩派間的爭鬥愈演愈烈。太子多次明裡暗裡敲打寧嘯,均無效。
寧嘯是站定了薛妖。
沒幾日,茶館裡又爆出一樁風流韻事:“聽說了嗎,總督府今日辦喜事,年近四十的寧總督居然迎娶了一個帶了拖油瓶的寡婦,還要抬成平妻。”
“嘖嘖嘖,那寡婦得多美豔啊,竟爬得上總督大人的床。”
趙玉珠端茶的手頓了頓,她立馬明白過來,寧嘯內心的舊情沒能壓製住,去山裡小木屋見了那對母女,然後兩人舊情複燃了。
趙玉珠邊品茶邊感歎,她救下的那個中年美婦人確實有魅力啊。
年少的她任性,以“詐死”的方式離開寧嘯,十幾年過去了,一朝現身,還能讓癡情難忘的寧嘯迫切地以正妻之禮再娶進門。
當然,“寡婦再嫁”,婚禮簡單操辦,沒有大擺筵席。
但幾日之後,寧嘯廣發請帖,邀請城內親朋好友、同僚及家眷過府賞花。接到請帖的都明白,這是要給新婦做臉了。
“鎮國大將軍府,大小姐、三小姐到。”總督府小廝高聲喊。
兩世以來,趙玉珠還是頭一回來總督府做客,頗感新鮮。
之前,趙玉珠爹娘與寧嘯並無來往,眼下因著薛妖與寧嘯結交的緣故,趙玉珠作為未婚妻也在邀請之列。而姐姐住在娘家,也一並獲得了邀請。
寧嘯與新婦朱柔,肩並肩站在大門口迎客。
換上貴婦衣裙的朱柔,壓根不像三十幾歲的婦人,撐死了二十五六的少婦模樣。
“真不懂,寡婦再美也是個二手貨,以寧總督的身份地位,什麼黃花大閨女娶不著?”一個官眷道。
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接話:“你們還是年輕了,不懂裡頭的道道。寧總督哪是瞧上這小寡婦了,不過是小寡婦的眉眼……與死去的原配有七八分像罷了。”
另一個中年婦女也搶著道:“說起那原配也是個可憐人,夫妻倆明明感情甚篤,偏生就不得婆母喜歡。婆母偏又是個極其偏激厲害的……聽說當年,原配的死與婆母脫不了乾係。”
“這話可不能瞎說。”
“誰瞎說了?當年原配懷孕六個月小產而亡,屋裡的丫鬟、婆子全被發賣了。連同婆母房裡的也全發賣了。這還不是證據?”
趙玉露在花廳喝茶,趙玉珠獨自一人來後花園賞花,不想聽得了這些個秘辛往事,心頭一陣難受。
若她們所言是真的,朱柔當真可憐。
趙玉珠有個大膽的猜想,當年應該是婆母哄騙六歲的寧銀雪在地上撒下彈珠,身懷六甲的朱柔踩上滑倒,在婆母的蓄意謀殺下,當夜一屍兩命。
那為何朱柔沒死,還躲在外麵生下了寧銀月呢?
莫非是朱柔發現婆母要謀殺自己,向寧嘯告發,苦苦哀求寧嘯將計就計幫她詐死出逃?逃走後,得知寧嘯在婆母施壓下續弦了,她心傷難過,從此消失匿跡,相忘於江湖?
如今,婆母已世,寧嘯對朱柔舊情難忘,這才委屈了原配,以寡婦名義進門,抬成平妻?
平心而論,趙玉珠覺得原配太過委屈了。
“什麼人啊,敢擋本小姐的路?滾一邊去!”
趙玉珠好端端站在一株臨湖柳樹下,忽然被人嗬斥,不悅地皺眉望去。竟是那日救下的刁蠻小姐寧銀月。
憐憫寧銀月從小單親,沒得過一天父愛,趙玉珠好脾氣的沒與她計較,主動退開幾步讓出路來。
寧銀月突然成了總督之女,似乎很享受這種被人捧著、讓著、高高在上的快意,正眼都不瞧趙玉珠一眼,像隻花孔雀傲氣地走了。
“等會,他一靠近,你就把我猛推出去……事成,少不了你的好處……”寧銀月走遠後,小聲吩咐婢女。
婢女臉紅點頭:“奴婢曉得。”
趙玉珠耳朵尖,離開兩三丈遠也聽得一清二楚。疑惑地望住寧銀月背影,她才飛上枝頭成了總督之女幾天啊,這麼快就有了意中人?
聽寧銀月的意思,好似準備假裝站不穩,飛撲男人,逼迫男人不得不對她負責?
鑒於上一世,寧銀月仗著總督爹爹的權勢,上演了一出“二女爭夫”記,得意揚揚地搶走了彆人的未婚夫。趙玉珠不由得追上去想瞧瞧,這一世寧銀月相中的倒黴蛋是誰。
“你當真確信,薛大人喜歡女子穿海棠紅的裙子?”寧銀月撩了撩海棠紅的裙擺,悄聲問婢女。
趙玉珠皺眉,寧銀月嘴裡的“薛大人”不會是……薛妖吧?
不多時,寧銀月忽然閉嘴靜立,含羞帶怯地等在一株紅梅樹旁,而小徑那頭,薛妖正與寧嘯和其餘三四個省級高官談笑而來。
哦豁,五六個男人裡,唯有薛妖是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
寧銀月的目標是誰,不言而喻了。
趙玉珠咬了咬後牙槽,這種被人當麵搶“未婚夫”的感覺,著實不太美妙。
寧銀月瞅著漸漸走近的薛妖,雙頰飛紅,與身邊婢女對了個眼神。婢女心領神會,雙掌已悄悄運足了力氣,隻待薛妖靠近。
那頭,寧嘯很欣賞薛妖這樣智勇雙全、身處逆境也鎮定自若的後生,主動將薛妖介紹給其餘三個省級高官。
薛妖談吐不凡,才識過人,一行五人相談甚歡。
不想,寧嘯剛想邀請薛妖幾人去涼亭坐坐,一拐彎,一個妙齡少女就假裝跌倒向薛妖飛撲而來。
寧嘯也快四十歲的男人了,怎會看不穿小姑娘這種拙劣伎倆?
正眉頭皺起時,寧嘯突然看清那妙齡少女不是彆人,正是他才認祖歸宗的女兒寧銀月。
寧銀月中意薛妖?
這——這——
薛妖自然是個很得他心的女婿。
正在寧嘯心念飛轉時……
薛妖不動聲色後退一步,寧銀月收不住腳,斜斜撞進了一個老男人懷裡。
寧銀月望著老男人一臉的褶子,“哇”的一聲嚇哭了。
“月兒,這是你紀伯父,還不快見禮。”寧嘯及時嗬斥女兒。
說是嗬斥,又何嘗不是聲援呢,有了“伯父”的輩分在,就避免了男女授受不親的尷尬,不過是“伯父接住了侄女”,何須負什麼責。
寧銀月總算還不是太過愚蠢,聽懂了爹爹的話,立馬收住眼淚,乖乖行禮喚“紀伯父好。”
在場的幾個高官都是人精,哪會看不明白這出戲,都微笑不語。
與此同時,他們也越發高看薛妖,寧銀月衝出來的速度賊快,一般小夥可避不開,薛妖不愧是隆武帝偏寵的錦衣衛,身手當真了得。
若薛妖不願意,再多的姑娘飛撲而來,怕也沾不了他的身。
一個剛來西北沒幾日的高官,不懂內情,忍不住開玩笑:“薛妖啊,你中意什麼樣的姑娘?老朽膝下有幾個……”
薛妖及時打斷:“我喜歡雪白的肌膚,水汪汪的大眼睛,生得比仙子俏麗……”
比仙子還俏麗?這要求也太高了吧。
幾個高官隻當薛妖純心取笑,揶揄寧銀月不夠美不夠仙。
卻聽薛妖繼續道:“她還得淘氣愛爬樹。”說完,薛妖抬手指了指樹上藏著的白披風少女。
幾個高官順勢望去,驚見梅花樹上,正趴著一個姿容絕色的少女。
先頭單看寧銀月還覺得生得不錯,是個總督府俏麗小姑娘,可與樹上那少女一比,瞬間被襯成了鄉下村花。
幾雙目光齊刷刷射來,樹上正偷窺的趙玉珠一陣尷尬,有種乾壞事被一群人逮個正著的窘迫感。
趙玉珠手中抓著幾顆鵝軟石,是備下的攻擊性武器,倘若薛妖出了狀況避不開寧銀月的一撲,她立馬飛出石子彈開寧銀月。
這石子無疑是“她與寧銀月搶男人”的證據,趙玉珠局促不安地往衣袖裡藏。
“是你?”寧銀月認出是湖邊被她喝退的少女,“你趴樹上做什麼?你是誰家女兒,如此不懂規矩!”
寧銀月見薛妖誇樹上少女美貌,還說喜歡樹上少女這樣的,便心性扭曲嫉妒。又見趙玉珠衣著不算華麗,隻當她是小官之女,一旦揭穿家父是誰,就入不得薛妖之眼了。
純心要讓趙玉珠出出醜。
薛妖橫了寧銀月一眼,轉身闊步來到樹下,抓住樹上少女小手:“快下來,與我一道見見長輩。”
趙玉珠曉得這幾個高官是薛妖剛結識的,對他至關重要,生得仙女模樣的她樂意給他撐場麵,點點頭就往下跳。
不料,長長的海棠紅裙擺掛住了枝頭,本該如一隻紅蝴蝶輕盈落地的她,驟然失了平衡……
“小心!”
“小心!”
少女生得太水靈,在場男人無論老少全都揪心一片,生怕少女如一個瓷娃娃般跌壞了。
薛妖眼看著趙玉珠如一隻驚慌失措的小蝴蝶,他手上動作比腦子快,飛快拽住趙玉珠往懷裡一扯……
趙玉珠膝蓋直直撞上薛妖,恰好這時,薛妖腳下碎石子一滾,他一個沒站穩倒退一步……後背撞上樹乾,發出一聲悶哼。
少女海棠紅的裙擺斜掛在薛妖肩頭,似男人突然加了一條海棠紅披風,將先前的黑衣掩映得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