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趙玉珠病了,少女的身子扛不住冰寒刺骨的湖水,抱上岸還沒來得及換上乾淨衣裙,就昏厥在了薛妖懷裡。
送回府後,趙玉珠連日高燒不退,姐姐衣不解帶地照料,五日後,趙玉珠才勉強睜開了眼。
“姐姐,薛妖如何了?”少女躺在床榻上,麵色蒼白地問。
趙玉露紅了眼眶,坐在床沿一聲不吭。
趙玉珠焦急地撐起病體:“莫非薛妖下了大獄?因踹飛了一批東宮侍衛,定了弑君?”
趙玉露點點頭,又搖搖頭:“還不止,連接兩段長廊的獨木橋突然塌了,太子恰好行走在獨木橋上……太子被砸進湖底,至今昏厥未醒。”
趙玉珠驚了,當真有人弑君,恰好讓薛妖趕上背了黑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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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妖落獄,趙玉珠頭頂烏雲密布,吃什麼山珍海味都如同嚼蠟,為了身子早點康複,還是拚了命地往下咽。
三日後,趙玉珠終於又生龍活虎,生氣勃勃了。
一匹快馬出了府,直奔橋梁修建坊。
五百兩銀票砸下去,撬開了知情人的嘴,那日總督府宴請,他們的工匠奉命前去搶修獨木橋,中途卻被一個頤指氣使的少女給趕了回來。
“對了,那少女說她是……新夫人的女兒……”
“寧銀月?”趙玉珠腦海裡閃過幾個畫麵,突然懂了。
難怪那日寧銀月跟個跳梁小醜似的,大肆嚷嚷她偷人,想來是一早撞見太子堵住她不讓走,怕工匠修橋驚擾了“野鴛鴦”,寧銀月索性膽大妄為地轟走了工匠。
好了,這些證據,足以證明獨木橋的坍塌與薛妖無關。
隻需總督府出麵澄清。
少了這樁罪,薛妖的弑君罪名不一定成立。那日,隻在長廊上踹飛了一批侍衛,距離太子所在的涼亭還遠著,籌謀得當尚有轉圜的餘地。
趙玉珠隨即找上總督府,院牆內隱隱傳出哭聲,趙玉珠躍上牆頭一看……
隻見兩個婆子押著哭哭啼啼的寧銀月跪在廊簷下。
一個強壯有力的婆子,對準寧銀月後背,猛揮鞭子。
寧銀月後背血跡斑斑,這是在領受鞭刑。
朱柔蹲在身邊直哄:“莫哭了,你爹爹鞭笞你,也是讓你長長記性!”
寧銀月搖頭大哭:“那幾個工匠自己不禁嚇,賴得上女兒驅趕他們走嗎……”
趙玉珠聽了,忍不住跳下牆頭,冷笑出聲:“砸傷太子昏厥不醒,你這個罪魁禍首隻是挨上幾鞭子還喊冤?你可知你犯的是什麼罪?”
“弑君大罪!該下大獄的是你,薛妖是替你背了黑鍋!”趙玉珠聲音冷徹。
朱柔聞言身子一顫。
寧銀月嚇得瑟瑟發抖,再不哼唧了。
趙玉珠繞著寧銀月走上一圈,又道:“今日我來,就是要你出麵澄清,給薛妖洗刷罪名。”
寧銀月雙眼猛然瞪圓。
趙玉珠上前掐住寧銀月下巴,徐徐笑開了:“喂,寧銀月,你不是喜歡薛妖嗎?隻要你認罪伏誅,真相大白於天下,就能救你心上人出獄,你應該很歡喜吧?”
歡喜個鬼,寧銀月早嚇得渾身抽搐個不停,趙玉珠一鬆開她下巴,她就癱軟在地,就差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了。
“你的喜歡,還真廉價。”趙玉珠用帕子擦擦蹭臟的手,將帕子摔到寧銀月臉上。
朱柔心慌意亂地抓住趙玉珠,一個勁哭求放過她女兒,除了哭還是哭,竟是個半點法子都沒有的人。
徒有一張美人臉。
趙玉珠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繡花枕頭。這就難怪,當年她婆母瞧不上她,她也守不住自己的原配地位。
正在這時,寧嘯回了府,站在小院門口,冷臉掃視院裡的一切。
待朱柔抽抽噎噎撲進他懷中時,寧嘯麵上有七分隱忍和三分不耐煩,終究還是沒忍心推開脆弱的嬌妻,柔聲哄她回了房。
至於寧銀月,則任由她癱在院子裡。
“趙小姐又何必嚇唬吾妻。”前往書房的路上,寧嘯麵無表情道。
趙玉珠扯嘴一笑:“隻想教訓教訓寧銀月,沒想嚇唬總督夫人。”是朱柔自己不禁嚇。
先頭對寧銀月說的話,真假參半。
寧銀月隻是趕走了幾個工匠,弑君之罪算不到她頭上,需要擔責的是寧嘯這個家主。
抵達書房,趙玉珠開門見山:“總督府上獨木橋塌了,太子受了傷昏迷不醒,不知總督大人作何打算?莫非……真鐵了心讓薛妖給你們頂罪?”
她都能輕易探訪出真相,堂堂總督大人不可能調查不出。
寧嘯避而不談:“趙小姐,你今日找到府上來,怕是薛妖不知情吧?”
“什麼意思?”趙玉珠不解。
寧嘯一副了然的神情:“果然薛妖不知情。若趙小姐現在有空,我送你去探監。”能不能透露,透露多少,薛妖自己定奪。
“啊?”趙玉珠一臉茫然。
下一瞬,少女眼珠一轉,心道,莫非薛妖和寧嘯之間門有什麼秘密交易?
譬如,薛妖替總督府背黑鍋,寧嘯許給薛妖什麼天大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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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竇叢生,趙玉珠一身素淨的淺藍裙子,跟隨寧嘯的人去探監。
剛下馬車,趙玉珠就聽到一陣熟悉的咋呼聲。
“爹爹,又是蟑螂又是老鼠的,草席也又臟又臭,飯也是餿的,師兄他怎麼熬得住啊?”
小師妹郭泗芳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帕子不夠用,扯起衣袖去抹。
郭達老爺爺也一個勁歎氣:“薛妖這小子運氣背啊,穀中昌還未解決,又攤上了弑君,怕是官運到頭了,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正在這時,郭泗芳瞧見了迎麵走來的趙玉珠……
郭泗芳一個箭步衝過來,用力捶了趙玉珠一拳:“若師兄丟了官,你不要他了,我要!你和他退親,我就定親!”
無辜挨了一拳的趙玉珠:……
實在對郭泗芳無語,都什麼時候了,還惦念著搶男人?
下一刻,郭泗芳又咋咋呼呼罵上了:“趙玉珠你怎麼回事啊,師兄在裡頭飯是餿的,水是臭的,你好不容易來探一回監,連點吃食都舍不得拿嗎?太摳門了!”
兩手空空的趙玉珠:……
好吧,她來得急,什麼也沒準備,確實該罵。
郭達老爺爺氣得白胡子一抖一抖,也數落上了趙玉珠:“女娃娃啊,薛妖往日多疼你啊,你也多對他上點心吧。”
“下獄這麼多天了,你今日才來?”
“你不會黑心腸,真打算退親了吧?”
趙玉珠:……
發燒病了多日,是她的錯麼?
好吧,是她的錯,就不該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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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終於打發走了喋喋不休的郭泗芳父女,趙玉珠隨同牢頭邁入牢房,陰暗潮濕又逼仄。
裡頭常年不見陽光,好大一股黴臭味。
趙玉珠用帕子死死捂住鼻子,還嗆得猛咳好一陣。
趙玉珠一間門間門臟臭牢房瞅過去,到了儘頭,也沒瞧見薛妖,正疑惑時……
牢頭開了一扇小門,討好地笑:“趙小姐,您這邊請,小的就不進去了。”
趙玉珠心頭犯疑,她獨自前往?
入了小門,肉眼可見地乾淨明亮了,與先頭的臟亂差像是兩個世界。
穿過一條陽光大道,趙玉珠見到了闊彆十來日的薛妖。
隻見兩扇大窗戶敞開,滿室的陽光味。
乾乾淨淨的單人牢房內,鋪著一張乾乾淨淨的木質床,床前陳列著一張乾乾淨淨的桌案,上頭堆放著兩大摞文書。
薛妖執筆,正埋頭桌案,時不時在文書上落筆批注點什麼。
甚至,陳南和郭盼盼,還一身錦衣衛官服捧著文書伺候在側。
趙玉珠:……
這是在坐牢麼?壓根是將錦衣衛辦公地兒,挪了個地方。
見到這一幕,趙玉珠懂了,沒什麼可擔憂的了,弑君如同穀中昌之事一般,一切均在薛妖掌控之中。
至於薛妖在盤算些什麼,就不是她一個外人該過問的了。
等等。
郭泗芳父女剛才不是還在訴苦“臟啊,臭的,沒飯吃沒水喝麼”?
與眼下這情形,壓根不搭邊啊?
陳南偷偷瞥一眼趙玉珠,心想,這不是您來了麼,頭兒又是換房間門,又是洗澡又是換衣,可是折騰了好一通呢。
能一樣麼?
陳南悄悄拽了拽郭盼盼,兩人識趣地退了出去。
抵達通道儘頭往外走,郭盼盼咋舌:“咱們頭兒待趙小姐真好,連這等隱秘之地都讓她進來了。”
陳南壓低聲音道:“你第一天知道啊,咱們頭兒對趙小姐最特殊。未婚妻懂吧,未婚妻。”就沒把她當外人。
單人牢房裡,薛妖批完一本又翻開一本,沒抬頭,光憑聽覺曉得是她來了:“可是出了事?特意跑到牢房來尋我。”
趙玉珠險些噎死。
他都因“弑君”坐牢了,還不叫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