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窗外天色烏黑，電閃雷鳴，下起一場暴雨。
這一夜,是黎渡夢見韓錦書的第五次。
九月一號,蘭江一中所有學生報到，他在芸芸眾生中,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特立獨行的豔麗少女。而今天,是九月五號。
夢裡,她彎著唇，野豔的笑容勝過四月桃花。嬌嬌地軟聲說：“黎渡同學,我喜歡你。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嗎？”
夢裡，黎渡伸出手,輕輕捏住了她纖細的脖子,溫柔撫摩。
那麼脆弱的一截骨肉,白得像雪，仿佛他稍微用力,就能很輕易地把她折斷捏碎。
他貼近她的耳畔,輕聲問她：“為什麼喜歡我。”
少女靈動的眼蕩漾出靡靡媚色,一字一句地回答：“喜歡你,為我走火入魔。”
黎渡手指滑過她細嫩的頰：“可是,變成我的東西，你會後悔。”
少女豔色的唇瓣摩擦過他的耳廓，嗬氣如蘭：“不試試,怎麼知道？”
說完這句話後，黎渡看見,韓錦書漂亮的臉蛋開始以一種極其怪異的趨勢，開始變形,扭曲。
一團迷霧冉冉升起，待混亂的空間重歸平靜，女孩消失。
她的麵容，她的身體，她的心臟，整個人，都化身成了一片荒原裡的野玫瑰花叢，深色的紅，比此刻焚燒他心神的熊熊火焰，更熱烈，也更奪目。
下一刻，韓錦書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空靈的，甜甜的，糯糯的，酥進人的骨頭縫裡。
她說：“黎渡同學，我邀請你，進入我。”
黎渡問：“你在哪兒。”
那個聲音柔聲回答：“我是你麵前的玫瑰花叢。”
黎渡邁步向前，踏進花叢。霎時之間，玫瑰枝條鋒利的尖刺，將他劃傷。
鮮血從冷白色的腳踝流出，黎渡垂眸看了眼汩汩湧出的血水，沒有感覺到疼。但還是停下了步子。
玫瑰少女再次開口，問他：“為什麼停下？”
黎渡說：“你讓我流血了。”
這一回，玫瑰少女的語氣裡帶上幾分撒嬌，幾分誘.哄，像荒海深處用歌聲蠱惑船員溺亡的海妖：“走進來，我能給你無法想象的快樂。”
黎渡說:“失血過多，人會死。”
玫瑰少女嬌嬌笑起來，問他：“在我的身體裡迎接死亡，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嗎？”
於是，黎渡邁開長腿，大步走進了麵前的花叢。
霎時間，玫瑰尖刺從四麵八方襲來，將他緊緊纏繞。他的腿，他的手臂，他的腰腹，甚至是脖頸，臉，都淹沒進尖刺織成的網，四肢百骸，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黎渡在玫瑰從裡滿足地閉上了眼。
身心沐浴著巨大的愉悅，他知道，自己正在幸福地死去。
........
夢醒之時，剛剛半夜兩點零五分。
黎渡睜開眼睛，聽見廠房宿舍外有幾隻野貓在廝打，淒厲的嘶鳴，貓爪撕破彼此皮肉的細微聲響，是這寂寂深夜裡唯一的一點生氣。
很離奇，這次夢見韓錦書，他不想抽煙，隻覺得渴。
很渴。
黎渡坐起身，走到書桌前端起一個透明水杯。裡頭裝著的是南姨幾個鐘頭前給他調的劣質蜂蜜茶，入口冰涼。但是非常的甜。
喝完一整杯，蜂蜜沒有攪勻，沉了底，越喝越甜。
到最後，已經甜得發苦。
黎渡麵無表情地抿了抿唇。喉嚨裡，完全是齁的。
正是這幾秒鐘的光景，他眼眸低垂，看著空了的玻璃杯，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那個叫韓錦書的叛逆少女，她粉紅色的舌頭，會不會比劣質蜂蜜更甜。
*
夜深人靜，整個屋子裡靜悄悄的。
韓錦書把整個人都蒙在被窩裡，裹著被子翻過來，滾過去，就是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她嬌滴滴告完白後，黎渡撂下她，冷漠離去的背影。
那個見鬼的年級第一，甚至，連個回眸的餘光都沒給她。
韓錦書：“……”
韓錦書越想越氣憤。與此同時，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何為“挫敗感”。
在銀河市時，追她的男生如果聚在一起排個隊，一個操場都不夠站。那些成績優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書呆子學霸，還有抽煙喝酒打架紋身的拽哥酷爺，哪個不是見到她，眼睛就噌噌放光。
韓錦書用牙齒咬住嘴唇，實在氣不過，嗖一下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去，鞋也懶得穿，光著腳丫就衝到了穿衣鏡前。
打開燈，細細觀察。
鏡子裡的女孩，隻有十七歲，略帶嬰兒肥的臉蛋，晶亮嫵媚的幼狐眼，唇紅齒白，容光勝雪，不化妝也很漂亮，一顰一笑全是嬌豔的靈氣。
最重要的是，她還有一副好身材。
細腰長腿是美人的基礎配置，不值一提，可韓錦書的內衣碼數，是純天然的34.D。
用表姐打趣兒人的話來說，她要是放在古代進宮為妃，從此君王不早朝。
韓錦書看著鏡子，自戀地皺起眉。
想不通。她紅顏禍水成這樣，竟然會有男生在麵對她的告白時，直接轉頭就走，無動於衷。
怕不是個Gay吧！
思索著，韓錦書被這個猜測生生驚了一跳。嚇完之後，很快又否決——那天在校長辦公室外麵，她蹲在長廊玩手機，言渡靠在樓梯拐角抽煙。
火星明滅中，他直勾勾地盯著她。那副眼神，分明就帶著正常直男的貪婪。
所以，黎渡不可能是gay。
那麼，既然他不是gay，又為什麼對她的軟語示好，視而不見？
在“勝負欲”這件事上，女生男生沒有太大區彆。成天追著自己噓寒問暖的，他們厭倦，對自己毫無興趣愛答不理的，反而會燃起征.服欲。
回想起黎渡冷淡平靜的目光，韓錦書咬咬牙，燃起了熊熊鬥誌。
她飛快縮回被窩，拿起手機給狐朋狗友群發了個微信消息。
韓錦書：【！！！】
等了大概一分鐘，狐朋狗友群裡有人詐屍，回複跳出來：【？我還以為群裡就我沒睡。大晚上的不睡覺，又要乾嘛？】
韓錦書：我看上了一個帥哥。
回消息的朋友是銀河市某中學的富二代校花，也是問題少女一個。回複韓錦書：然後呢？
韓錦書：教我怎麼追他。
問題校花：……
問題校花：？？？
問題校花：不是吧！我一直以為隻要你勾勾手，帥哥就會自動躺好等你翻牌子。什麼樣的帥哥還需要你追？
韓錦書盯著這個問句思考兩秒，回複：成績很好，酷酷的，不愛理人的那種。
問題校花：嗐，什麼不愛理人啊。男人全是些假正經，你對著他露個大腿露個肩，我看他能酷多久。
韓錦書：可是，我大腿已經露過了。
問題校花：……
問題校花：看了你的大腿都能對你把持住，看來是有點棘手。
問題校花：追人嘛，不就是今天帶個早餐，明天送個禮物。你韓大小姐要美貌有美貌，要錢有錢，實在不行，甩一遝鈔票在他臉上，給摸一千，給親兩千，同意當你男朋友直接賞一萬。又不是傻子，誰會和錢過不去？哈哈哈哈。
韓錦書麵無表情地熄滅手機屏。
心想，那個年級第一，看模樣就是個清高款，直接砸錢包養怕是行不通。
她還是純情一點，先從“帶早餐”開始比較靠譜。
*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透，韓錦書拒絕了要送她去學校的建樹表叔，獨自下樓出小區，按照之前吳曼佳說的路線，來到了姑奶奶家附近的公交站台。
很巧，在公交站台站了沒一會兒，便遇上了同來搭公交的小同桌。
“欸？韓錦書？”吳曼佳非常驚喜，笑道，“你今天也開始坐公交啦？”
“是呀。”
兩天的時間相處下來，韓錦書對這個文靜可愛又沒什麼心眼兒的小姑娘印象蠻好。她也嘴角微勾，隨口說：“我才不想讓他們送我呢，一路上念叨個不停。”
兩個女孩子站在一起等了大約八分鐘，公交車慢慢悠悠從道路那頭駛來。
上車投幣。
吳曼佳抬眸掃視一圈，發現有空位，連忙拉著韓錦書坐過去。
韓錦書家境優渥，平時外出很少有搭公交的時候，但她也絲毫不扭捏，一屁.股就坐在了硬板凳上，側頭一瞧，公交車從站台駛出，彙入清晨時分的車流。
忽的，韓錦書想起什麼，隨口問：“對了。我看見校門口一家蛋糕店。不知道這會兒開門沒有？”
吳曼佳道：“開了。咱們學校的早自習時間很早，店老板都是配合學生早讀的時間開門的，不然他那些早點蛋糕賣誰去。”
不多時，公交到站。
韓錦書和吳曼佳一道下了車。
經過蛋糕店門口時，韓錦書對吳曼佳說：“你在這裡稍微等我一下，我去買個東西。”之後便扭頭進了蛋糕店。
吳曼佳在原地乖乖等待。
韓錦書動作很快，三分鐘不到就買完東西出來了。
吳曼佳看見她手裡拿著的奶油草莓蛋糕，眨了眨眼睛，問：“你沒吃早飯嗎？”
韓錦書：“吃過了。我家裡人給我熬了粥。”
吳曼佳疑惑：“那這個蛋糕，你是帶去學校加餐？”
“不是。”韓錦書搖頭，自然而然地說，“這是給黎渡買的。”
“啊？你給黎渡買蛋糕做什麼？”吳曼佳錯愕瞠目，呆滯幾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什麼，“你真的要追黎渡啊？”
韓錦書無所謂地笑笑，“對呀。”
小同桌驚得說不出話。
韓錦書見她這模樣，豎起一根食指，小聲道：“噓，低調，不要告訴彆人。”
畢竟，從目前這個狀況來看，能不能追到還說不準。她可不想丟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