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是不被希望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一個生命誕生之時,必將經曆漫長的時光才能長大。而促使這些幼小的生命長大的東西,是食物,還有外界的信息。
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幾個月的孩童的確能夠記住父母們的聲音,甚至將這聲音牢牢記於心間,幾年甚至十幾年也不會忘卻。
但是八季哉兩百歲之前,都沒有任何關於“母親”的印象。無論是對方的臉,還是對方的聲音。
八季哉有意識起,就和白瀨生活在一起。
白瀨,是撫養了他的鬼。他是一個很弱小的鬼,所以連人都殺不死。據說,他這一輩子就吃掉過兩個人。而那兩個人就是他的家人。
在變成鬼而喪失理智的時候,白瀨吃掉了陪伴在他身旁的兩個家人。
鬼隻有吃人才會變得強大,吃的人越多也就越強大。
但是白瀨連普通人都打不過,更彆提吃人了。
因此,他隻能去襲擊那些老弱病殘。可是老弱病殘的營養並不多,並不能讓他變得比原先更強大,隻能滿足自己日益膨脹的食欲。
但是有一次,在惡鬼襲擊鬼殺隊的時候,白瀨找到了一個孕婦,一個因為陣痛而無法動彈的孕婦。
八季哉就是從那個女人的肚子裡麵出生的。
白瀨偶爾會感慨,“我本來是想把你們兩個都吃掉的,哪想到那個女人居然懷了鬼的孩子呢?我並不是喜歡互喰的人,因此把你留下了。”
白瀨談起往事,唏噓感慨,“我原本以為你提前離開母胎會死,不過果然還是因為身上流了一半鬼之血的緣故吧……你居然活得這麼好。就是腦袋有點問題。”
白瀨說話的時候,八季哉總是睜著無神的眼睛縮在角落裡。
從出生以後,被白瀨嫌棄的好幾次都被丟掉的他,對生活失去了信心。
對於八季哉來說,生活就像是一堆爛泥,一堆會讓他窒息的爛泥。
兩百歲那年,他找到了自己的親人。說是找到也不合適,因為他是被白瀨火急火燎地從家裡拉出來,送到彆人跟前去的。
那個時候,白瀨當上了下弦之一。
以前的時候,他是一隻連普通人類都無法打敗的弱小的鬼。但在與人類合謀之下,他終於變得強大了些,憑此得到了鬼王更多的血液,因而一次又一次地晉升,直到下弦之一。
但是身為下弦之一的白瀨,被鬼王一隻手捏爆了。
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八季哉正在家裡發呆。說那是家也不可以,說不是家也不可以。總之,他在那樣的地方呆了長達兩百年。
然後他立馬被拽到了十二鬼月會議上。
隨後,八季哉得知自己的父親竟然是掌控所有鬼的鬼之王,而他的姐姐,是實力媲美上弦之二的強大之鬼。
八季哉感到很疑惑,隨後便是苦惱。
鬼舞辻無慘是對孩子沒有任何愛戀的男人,在找到八季哉之後,就把他丟給了女兒舞杳“撫養”。
身為姐姐的舞杳,是與無慘長相彆無二致,容姿秀麗,氣度高雅的女性。
無慘和舞杳都是黑頭發和玫紅色的眼睛,而八季哉是紅眼睛和紅色的長卷發。
八季哉和他的家庭成員長得一點也不一樣。
他以為自己是另類,是不入且本不應該加入這個“家庭”之人。
而後,舞杳說:“你跟媽媽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屬於母親的模糊的影子,竟然在此刻逐漸擁有了它的外形。
那是八季哉第一次感受到“母親”的存在。
※
也許是受到了刺-激,無慘又想起了自己那個被嚇得半死的兒子和在青森有固定工作的女兒。舞杳她是已經邁入了成年期的鬼,四百歲的年齡和他的合作夥伴黑死牟差不了幾歲。
應該是差二十歲的模樣。
因此,想要得到些除了假話以外的東西的他,去找了八季哉。
因為上次這個男孩被無慘掛在半空燙了燙太陽,在極度的恐懼與太陽的灼燒之下,他的大腦都快崩潰了。他一個人躲在無人知道的角落裡,同植物們一起腐爛在泥土當中。
一個身影跨過那些枝枝蔓蔓,來到了這與人間距離很遠之地。外頭陽光強烈,若非布幔的籠罩,無論是哪隻鬼都會被這陽光完全殺死。
陽光強烈的同時,水波也很溫柔。
可是這不是鬼能生活的地方。
這裡不是鬼的“人間”。
無慘穿過那些繁雜的枝蔓,來到陰影當中。
他越來越喜歡白日裡出行了。
——雖然他依舊無法抵抗太陽,隻能從陰影之中穿梭而過。
模樣很幼的鬼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白淨的臉上,也就是眼睛下麵,有一顆紅色的淚痣。
無慘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看過八季哉的臉。
舞杳說八季哉和日歌長得一模一樣,他看對方也覺得八季哉和日歌長得一模一樣。但是走近了,他才發現,還是有很多不同之處。
哈啊……他想這個乾什麼。
感受到異動的八季哉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紅色的瞳孔在注意到某個人形時便因為恐懼而極限放大了。
“啊——”他張著大大的嘴巴,卻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來。
這個孩子的大腦在顫抖,軀乾也在顫抖。紅色的長卷發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在哆哆嗦嗦,眼瞼下麵藏著的恐懼幾乎要化為實體。
無慘歪著頭,和八季哉一樣的紅色長卷發落在胸前。
“我來看看你,你不感覺高興嗎?”
八季哉無法回答。
他害怕到說不出來話來。
隻要一看到對方的臉就想吐。
隻要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就痛疼欲裂。
當無慘發覺了八季哉早就切斷了他與自己的精神連接之後,暴露的他又強行把鏈接塞回了對方的腦子裡。
當年,珠世的逃離就讓無慘感到異常憤怒。他不能接受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鬼能夠逃脫他的掌控。
他不能接受。
鬼舞辻無慘的眼睛微微眯起,“說呀……”
麵對他恐嚇般的語氣,八季哉微不可見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番,“高興……”
無慘哼哼了兩聲,撩開耳朵邊上一叢柔軟的枝葉,“多麼的不情願……多麼的……”
八季哉的精神非常緊張,緊張得簡直無法呼吸。白天過去,黑夜過去。他終於忍不住,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鬼是不需要睡覺的,可是八季哉的身體裡流淌著一半的人類的血液,他並非是其餘鬼由人轉化而成,而是實實在在的人與鬼的孩子。
他困到眼皮子都要打架了,於是他睡著了。
八季哉靠著一團柔軟的藤蔓,紅卷發大多數都被他壓在腦袋後麵。
八季哉做了一個夢。
「鯰八雲的八,恒定周期的四季的季。」
夢境裡麵,有一個相當柔軟的聲音。
八季哉在夢境裡來回穿梭,他遇到許許多多的人物與風景,那些東西有的模糊,有的卻異常清晰。
他百無聊賴地走著,雖然很無聊,缺一點也不想醒過來。
他害怕無慘還未離去。
他一點也不想和對方那樣尷尬地講話。
而且他如果不想講,也必須回應對方的話。
這是強迫。
這是實在沒有辦法的事情。
八季哉來來去去,最終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裡找到了一個跪坐著的人。對方的臉很模糊,因此八季哉無法窺見對方的臉。
這本是一個恐怖的模樣,但是對方周身的氣氛令八季哉感到很舒服。
柔軟而熟悉的氣氛。
八季哉磨磨蹭蹭地走過去,在對方身前停了下來。
有著模糊的臉的人朝他招了招手。
八季哉坐了下來,然後猶猶豫豫地把自己的頭靠在了對方的膝蓋上。
一個膝枕。
舞杳說,人的大腿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柔軟。
而八季哉倚靠的這雙腿顯然有著緊實的肌肉。
但是……沒有關係。
“月光……靜靜地……落在……森林上……”
“天幕裡……垂下了……一千顆的星星……”
今夜月色如此美麗……
讓我想起你的臉龐……
小男孩……快快睡……
……
八季哉聽到了在自己耳邊流瀉的歌聲,他還感覺自己枕在一些不是藤蔓的東西上麵。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有一叢柔軟的紅色卷發落在他的臉頰上。
八季哉猛然驚醒。他像是一隻受驚的兔子,飛快地逃離了那個人。
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了……
為什麼我會——
八季哉有數不清的疑惑。可是他隻消一眼,所有的疑惑都消失不見。
跪坐在地上的那個人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紅色長卷發,和一樣的紅眼睛。
但是,那個家夥……那個……不是……鬼舞辻無慘。
“無慘”張開嘴,輕聲道:“快點走,不要告訴彆人。”
“啊……啊啊……”八季哉一下子卡了殼。他就像一個缺少潤滑的機器一樣,嘴也無法張開,手腳也無法動彈。
“無慘”朝他揮了揮手。
“再見。”
八季哉奪路就跑。
※
藤襲山,最終選拔。
這座山上種著一年四季都會開放的紫藤花,而用作試煉的弱小之鬼就被關押在藤襲山上。隻要參選人員在藤襲山裡呆過七天並活著出來,就能夠成為鬼殺隊的正式成員。
從師曾經的鳴柱——桑島慈悟郎的少年獪嶽急匆匆地趕來。
都是因為師弟“我妻善逸”的緣故,才使得他來遲了。
獪嶽到的時候,藤襲山門口已經沒有任何來參加選拔的鬼劍士了。
大概都是進去了。
負責守門的兩位還沒走。
這次選拔的負責人是鬼殺隊的主公產屋敷耀哉的一對兒女,今年七歲,一位名為彼方,一位名為輝利哉。
“我還能進去嗎?!”獪嶽急躁躁地問道。他可是準備了好久才等到這一刻的,千萬要——
黑頭發的那個孩子——產屋敷輝利哉答:“當然可以。選拔才開始了半個時辰。。”
獪嶽的緊張一掃而空。
正當他握緊自己的刀打算進入藤襲山之時,他突然看見遠方有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出來了。
(怎麼了?)
獪嶽不解。
就連彼方與輝利哉也沒明白發生了什麼才會使得參選者在半個時辰後就全數退出藤襲山。
“請問裡麵發生了什麼?”彼方朝一名少年問道。
那名少年誇張地聳了聳肩膀,“有一個很小的女孩子!把山裡的鬼全部都殺掉了!”
曾經的選拔裡不乏這樣的事情發生。
因為無鬼可殺所以全部落選的劍士們哀歎出聲,“就不能給我們留兩隻嗎?”
一人嘲諷道:“你怕是連鬼一腳也撐不過。”
幾堆人你吵我我吵你,讓本來就晚來更不知道裡頭發生了什麼的獪嶽一陣茫然。
什麼……他這樣就結束了嗎?他難道明年要和善逸那個蠢貨一起來?!
我妻善逸是他的師傅——桑島慈悟郎從花街帶回來的人。並不是說他出身花街,而是我妻善逸被遊女騙了,幫遊女換了債,但是那個遊女和自己的情郎私奔了,這讓在老板眼中有放跑遊女嫌疑的我妻善逸背負了大量的債款。而桑島慈悟郎則幫對方還清了債款,條件是讓善逸當他的弟子。
可是善逸他是個蠢貨,除了耳朵很靈敏外沒有任何可取之處。他到現在連雷之呼吸的一之型都沒學會,簡直是敗壞門風!
原本吵鬨著的劍士們之間突然爆發了一陣沉默。
原來是那個斬殺了藤襲山上所有鬼的人出來了。
獪嶽看到對方的時候,稍稍吃驚了。
因為那真的是個很小的孩子,還是個身體瘦弱的女孩。她不可能超過十二歲。
對方有著一頭蓬鬆的紅色長卷發,穿著印染梅花的白色和服,腳下麵踩著很小的木屐。
那真的是一個相當年幼的孩子。
即便是這幅柔弱的樣子就殺死了所有鬼麼?
產屋敷輝利哉沒想到半天都沒到就產生了結果。按照規定……
“那麼,這次最終選拔通過的人數為一位。隊內共分為十個階級……目前您處在最低階級「癸」。”
彼方接道:“隊裡會為您準備隊服,量完尺寸後,會將階級繡在隊服上。”
“請到這邊來挑選鑄刀用的鋼材,十到十五天後,您的佩刀就會打造完成了。”
產屋敷家的兩個孩子講了一堆,緣一心中隻有一個反應:好麻煩啊。
他以前的日輪刀是直接向紫藤婆婆求取的,他也沒有參加過這種選拔,是剛好救了即將被十隻鬼圍攻的柱後就成了鬼殺隊隊員。經過一段時間的戰績積累,就成為了柱。
不過,藤襲山裡的那些鬼真的很弱。應該是隻有吃過一到兩個人。但是這個樣子安排也非常得有道理……來參選的劍士看起來也不是很強的樣子。就算以後是璞玉,現在仍然是石頭。
緣一應了一聲。
彼方和輝利哉沒有說多餘的話,讓他自行挑選了鋼材以後就讓他離開了。
不過在填現居住地的時候——
“霧狹山。”他報了這個地名。
現在,他和鬆陽都在霧狹山。
此時的灶門炭治郎,仍在艱苦的訓練。
緣一回到霧狹山的時候,對方剛好被鱗瀧摔得四腳朝天。
“啊!緣一先生回來了!”炭治郎剛想動彈,就被抽筋疼得麵目猙獰。
“嗯。今天幸好是沒有太陽的日子呢。”
緣一站在四腳朝天的炭治郎跟前,“水之呼吸修習地怎麼樣了?”
炭治郎露出了相當為難的表情,“……我感覺……我是不是不太適合水之呼吸。”
差不多料到了。
自從適應了這具身軀以後,緣一將通透重新加於自己身上。從他的視角看來,灶門炭治郎的身體內部與“水”的融洽性怕是沒有“火”那麼好。
緣一彎下了腰,“你還記得你們家傳的……神樂舞嗎?”
當年,炭吉將他的日之呼吸用雙眼記錄下來,並以“神樂舞”的方式將其傳遞。
炭治郎一愣,“緣一先生怎麼會知道——”
緣一不言語,給了他一個很淡的笑容。
※
戰國。
“你應該多笑笑。”虛對緣一說。這個時候的繼國緣一已經被逐出鬼殺隊,又恢複了年幼時那可憐的流浪的生活。
“你總是不笑。”
“我總是不知道該什麼時候露出微笑……我不知道為什麼,兄長一見我的笑,他的血液流動速度救會加快,骨骼收縮的程度也會上升。”
“我是不是不應該笑。”
“不。”虛說,“他肯定是在心動。”
這個不懂情感的小怪物,做出了自以為正確的認定。
緣一懵懂地點了點頭,又問:“什麼是心動?光是心跳的話,每個人……隻要是活著的生物就會心動。”
虛卡了殼,“這兩個心動不一樣。”
即使是活到現在,這兩個也尚未明白世間諸多情感的“小怪物”,也隻能通過各自偏狹的想法來將認知補充完整。
所以……
“你多笑笑吧,嗯?”
“喜歡笑的人總會有好結局的。”
※
夢見了那個人。
那個一直纏繞在他的記憶裡的女孩。
那個一直沒有出現正臉的女孩。
猗窩座隻知道那個女孩穿著粉色的和服,漆黑的發髻邊上有一朵雪花紋飾。
這些應該是他作為人類時的記憶……
從某一段時間開始,這些老舊的百年之前的記憶就悄悄浮上他的大腦,然後開始侵蝕他。
是誰?
你究竟是誰?
記憶裡的女孩無法回答他。
猗窩座穿越過一片荒原,來到了一座村莊。
鬼舞辻無慘對他的部下們一共下達過三條命令。
第一條,尋找青色彼岸花。
第二條,殺死柱。
第三條,找到產屋敷家的本部。
而到現在,他們隻在第二條上有所建樹。
鬼殺隊的柱們更換了一輪又一輪,可卻永遠沒有停止。
猗窩座在村莊前停下來。村莊裡人口挺多,現在又是夜晚,夜市開的時候。
他已經來這個村莊探過三次了。
因為一直有情報說這裡有柱出沒,但直到現在,他連疑似的對象都沒有。
猗窩座隱入陰影當中,鬼之眼在人群當中尋找著“柱”的存在。
……
夜市西街。
“師傅!我們已經在這裡盤了一個多星期了,還是沒有鬼的蹤跡啊!搞情報的人是不是弄錯了!”蝴蝶忍喊道。
蝴蝶忍,十八歲,目前是蟲柱紫藤紅花夜的繼子。
“彆吵,給我忍著!”白發的青年帶著身後的兩個姑娘穿梭於人群之中,“香奈惠,彆把你妹妹丟了。”
蝴蝶香奈惠柔柔地應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