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的力量永不過時。”
王清溪目光冷冰,一字一句道:“虞小姐,我想請你助我一臂之力。”
“好說。”
虞紙紙道:不過對外你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你將王家村置於輿論中,到時候肯定會連累到你的名聲。”
商陸校園霸淩事件結束後,網友們將王清溪的個人履曆扒拉了個底朝天。
王清溪無疑是勵誌的。
那段時間各大平台都在積極報導王清溪的新聞。
父母雙亡,家中一個長輩都沒有,從小吃百家飯長大,縱是如此艱難地背景,仍然一路走上了人生巔峰,才成年就被上交給了國家,一生將致力於高端芯片研製工作。
王清溪前十八年幾乎是靠著救濟度過的,據網傳,幼年將王清溪養大的是王家村的百姓,而將王清溪送出大山的則是孟之圳。
所以網友們曾笑說王清溪這輩子隻要不忘恩負義,善待王家村的人,感恩孟之圳,那麼王清溪的人生將沒有汙點。
王清溪聞言神色凜然,慎重道:“各種後果我思考過,每一種我都能接受,我現在隻想把我媽從這窒息的村落裡救出去。”
虞紙紙怔愣住。
“這個村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至於王清溪甘願放棄繁花似景的前程。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之地。
王清溪這才將王家村的肮臟之事件道了出來。
“王家村受深山地理位置的影響,閉塞,落後,無知,七八十年代依然保持近親這種不科學的婚姻方式。”
“近親結婚?!”虞紙紙當即驚呼,“那王家村豈不是有很多畸形兒?”
“對。”
王清溪摘下眼鏡擦了擦,淡淡道:“全國高考相繼恢複後,周邊村子逐漸有寒門子考上大學,但近乎二十年,王家村一直都沒有,沒有知識分子就算了,健全的嬰兒也越來越少。”
重新戴上眼鏡,王清溪想到什麼,神情不由悲愴,啞聲道:“當年的村長意識到了近親結婚的壞處,但王家村已經窮到沒有彩禮去娶外頭健全的姑娘,就這麼不巧,我媽誤打誤撞進了王家村。”
“我媽年輕時是學校裡的校花,模樣周正,又是知識分子,在險些遭受驢友欺騙的情況下逃到王家村,看到那些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村民,她沒多想就卸下了防備,殊不知這裡將是她一輩子的夢魘!”
說到最後,王清溪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手指咯嘣響。
“那些人、那些人將我媽強行留在大山中,她那一年才十八歲啊…”
王清溪繃不住情緒,當場崩潰大哭。
“她在大學才上了半年,美好的生活剛剛開始,就被那群畜牲給害了,從那以後再也沒能離開這。”
虞紙紙替女人萬分惋惜。
九十年代的大學生擱在那個年底那叫一個優秀,何況女人還有寫作的特長,倘若當年順利畢業,女人絕對會是個非常出色的知識分子。
生活優渥,擁有一個三觀匹配的丈夫,再生兩個孩子,家庭幸福,未來可期。
可這美好的一切全葬送在了王家村,夢想和幸福被當年那些強行將女人圈禁在這的村民們挫骨揚飛,連個念想都不複存在。
王清溪吸吸鼻子,眼眶濕潤。
“我是王家村多年來第一個身體健康的嬰兒,那些人從我身上看到了希望,一些封建迷信的老人愚昧的以為我媽能拯救王家村。”
聽到這,虞紙紙莫名打起寒顫,一股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
下一秒,王清溪抽噎地說出了王家村肮臟齷齪到難以啟齒的事。
十八年前,王清溪平安誕生後,其母被一幫迷信的老人視為拯救王家村的聖女,強行和村中青壯□□,逼著女人懷孕。
女人不堪其辱,各種自殺行徑都做過。
村裡的人見女人不聽話,二話不說就打。
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就這樣毀了容,打斷了雙腿,再沒機會走出這個落後的小山村,一輩子都不能再拿起筆寫文章。
虞紙紙心驚,猶豫了會才問:“你父親呢?他還在嗎?你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她覺得有必要弄清這些問題。
王清溪對外的身份是孤兒,如今好端端地冒出一個身世悲慘的親媽,這事已經很難對外解釋,倘若後期又出現一個父親或者兄弟姐妹…
提及父親,王清溪周身的恨意似乎減輕了很多。
“我媽就生了我一個孩子,不過流產過幾次,至於我爸…”
王清溪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他和村裡那些人不同。”
虞紙紙皺眉:“你不恨他?原則上來說,他是從犯…”
“他才不是。”
王清溪猛然抬頭,擲地有聲道:“沒有他,我媽活不到現在!”
緊了緊五指,王清溪回憶起幼年的事。
王清溪的父親也是近親結婚的受害者,患有先天性耳聾。
但相對村裡那些手腳畸形的人而言,王清溪的父親無疑又是幸運的。
所以當王清溪的母親清楚自己逃不出去這魔窟時,女人手指向王清溪的父親,選擇和那個男人結婚。
就這樣兩人誕下了王清溪,幸運的是,王清溪沒有遺傳到父親的耳聾,是個健康的孩子。
然而正是因為王清溪的健康,村裡的男人將貪婪的目光對準女人。
王清溪的父親為了護住妻子,從憨厚淳樸的農民變成凶狠惡煞的莽夫,村裡人害怕極了,承諾不再對女人下手。
男人以為這樣就安全了,殊不知這些村民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趁著男人去深山挖礦強迫了女人。
村裡的人威脅女人不許向男人告狀,否則就害死男人。
女人沒說,但細心的男人發現了端倪。
一個夜黑風高的夜裡,男人拿著斧頭衝進了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村裡大驚慌,一臉數月,村裡都在做白事。
王清溪:“本就是一樁醜聞,何況他們理虧,所以他們不敢將我爸送去派出所。”
虞紙紙:“後來呢?”
“他想帶我媽離開王家村,他努力的去掙錢…”
王清溪神色黯然下來,歎氣道:“可惜好人不長命,礦山不能再去,太遠顧不到家,他最終選擇去修水庫,後來失聰的耳朵發炎,緊接著高燒…他一聲不吭,總想著能省則省,最後…”
說到父親的離逝,王清溪表情痛不欲生。
虞紙紙遞過去一張紙巾,輕聲安慰道:“向前看吧,當下最重要的是將你媽救出去。”
王清溪點點頭。
“我爸臨死前還在想著我媽,認為他辜負了我媽,沒能帶她遠走高飛,擔心我媽接下來受他們欺負,於是拖著孱弱的身體挨家挨戶的跪地求情,希望他們在他死後能放過我媽,村長迫於形勢答應了。”
虞紙紙歎氣:“後來又反悔了吧?”
“對。”
王清溪冷笑:“我爸屍骨未寒,他們就對我媽下手,我媽想跑,他們就打斷了我媽的腿,最後我媽以死相逼,這才嚇退他們。”
“之後的某一天,他們開始從外邊買女人,不過那些女人見不得光,每每像你們這樣的外來客進村,他們都會把女人藏起來。”
虞紙紙越聽越覺得這個山清水秀的小山村肮臟惡臭無比。
難怪白天看不到年輕人。
沉思了會,虞紙紙道:“你媽不願意見人,甚至不肯跟你離開這,是擔心她拖累你對吧,但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什麼對外說父母早亡?”
兩人漫步到山腳處,王清溪情緒慢慢恢複,啟唇道:“這事說來話長。”
“孟先生資助我讀書,校長說隻有年級第一的學生才有資格給孟先生寫信。”
“我想走出大山,於是我夜以繼日的讀書,終於拿到給孟先生寫信的機會,孟先生誇我學習用功,許諾幫我實現一個願望,無論大小。”
說到這,王清溪羞赧一笑。
“我那時候年紀小,不懂得什麼叫客氣話,異想天開的許願,希望孟先生能幫我媽找到家人。”
虞紙紙挑眉:“找到了?”
“嗯。”
王清溪輕輕點頭。
“廢了好大的勁才找到,不過那戶人家早在我媽失蹤後的第三年就將我媽的身份注銷了,因為他們想生二胎,而那時候計劃生育嚴格,想要生二胎必須隔五年,他們連五年都等不起…”
虞紙紙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王清溪繼續道:“這事我沒有瞞著我媽,她有權知道事情的真相,最終她沒有上訴,隻當曾經的那個她真的死了,所以從法律上來說,我的確是父母雙亡的人。”
“至於她不肯離開這的原因…很簡單,她怕。”
虞紙紙歪頭:“怕?怕什麼?難道那些村民不準你媽走?”
“他們當然不想我媽離開這。”
王清溪道:“我媽一旦出現在大眾麵前,當年拐賣的事無疑就會曝光,何況村裡藏著不少被拐的婦女,所以他們就拿我爸當年砍殺村民的事威脅我媽。”
忽而嗤了聲,王清溪冷笑。
“他們太愚蠢,以為我年幼記不住事,編故事騙我,說我媽的腿是事故,看我出息了,又開始編排我吃百家飯長大,讓我記他們的恩,殊不知我恨透了他們這些魔鬼…”
虞紙紙咬了下唇,道:“我可以幫你,但你應該清楚王家村拐賣婦女的事曝光後的後果。”
“謝謝。”
王清溪抬眸,夏天璀璨的星光下,少年笑得張揚。
“我說過了,我不在乎丟工作,我隻想將我媽帶出去。”
“好。”
虞紙紙伸出手,道:“那你等我的消息。”
握住虞紙紙的手,王清溪感激不儘。
“謝謝。”
-
原本打算在王家村呆上一周,想著讓幾個崽在山裡放鬆放鬆。
但就目前來看,虞紙紙在王家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臨走時,村長老婆戀戀不舍地拉著虞紙紙的手。
出了村坐上大巴,幾個崽兒抱怨連連。
石蜜皺眉:“我都服了村長那個家裡蹲兒子,是幾輩子沒見過美女嗎?我去廁所他都尾隨,還有村長老婆,見到誰都恨不得給說給她兒子當媳婦…”
川羌嫌棄壞了。
“村裡那些人真的太沒底線,我箱子放在房間,沒經過我允許就動我的箱子,我一說他們,他們還陰陽怪氣地罵我小氣…無語。”
商陸:“我比你還慘,我特麼來的時候還有箱子,你看我現在——兩手空空。”
周權和師白瓷、熊導三人的體驗感也非常不好。
師白瓷身邊有好幾個助理,那些刁蠻的村民不敢上前招惹,但露骨的眼神看得師白瓷非常不爽。
周權臉一直黑著,可見也碰到了不爽的事。
這群崽中數熊導稍微好點。
熊導年紀最大,又健談,為人大嗓門,一看就不是那種好糊弄的小年輕。
大巴車逐漸駛出視野,望著隱在青蔥樹木中的王家村,熊導哼了聲。
“果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這一帶如果再不整治,遲早會出大事。”
虞紙紙靠在椅背上小憩,聞言睜開眼。
“王清溪的爸爸為了防止妻子成為共妻才殺人,可見這個村子十幾年前非常的窮,窮到再多買個被拐婦女都做不到。”
說著她坐直,眯著眼望向窗外。
窗外風景快速倒退,隻聽她悠悠然道:“然而沒過多久,村裡就買進一批健全的外地女人,你們說,他們哪來的錢?”
川羌咬牙切齒:“搶的!”
商陸搖頭:“去哪搶?這裡方圓百裡都是山,都窮,要我說,偷的,去大城市偷的。”
“都不是。”
虞紙紙手撐著下巴,一瞬不瞬地盯著外邊看,淡淡道:“我懷疑他們暗中在做一些違法犯罪的事換取錢財。”
幾人神色一凜,周權率先問道:“王清溪和你說的?”
“對。”
虞紙紙點頭:“不過他常年在外,村裡的人都瞞著他,他是不經意間發現的,但目前還沒確切的證據。”
熊導嘖了聲,隨口道:“他們不會在製毒吧?”
這話一出,車內頓時安靜。
虞紙紙往大巴最前邊的司機那瞥了眼,噓道:“彆說了,小心隔牆有耳。”
幾人點頭。
坐了幾個小時的大巴,幾人又轉車去市中心。
“你們先回九章彆墅。”
虞紙紙留了下來:“我要在這多呆一天,查點事。”
師白瓷不放心:“紙紙,我陪你吧。”
其餘幾個崽紛紛出聲,都想留在這。
虞紙紙搖頭,這次無論如何都沒讓幾個崽留下來。
送走幾個崽,虞紙紙撥通一個電話。
電話那頭的背景十分嘈雜,男人抽著雪茄,將手中的牌丟出去,閒散地道:“喂?哪位?”
“是我,虞紙紙。”
段流眯起眼。
他當然認識虞紙紙。
妹妹樂嬌迷戀周權到茶飯不思的地步,他曾為此厚著臉皮求虞紙紙開導下油鹽不進的周權。
誰料虞紙紙說感情這種事不能強扭…
段流當然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但對象成了自己最愛的妹妹後,段流覺得這瓜就算不甜也要扭了給妹妹吃了再說。
不成想他才動手,虞紙紙就冷著臉找上了他,兩人最終不歡而散。
聽到虞紙紙的聲音,段流吐出煙霧,好整以暇地笑:“喲,什麼風把虞小姐吹來了?”
“我不跟你廢話。”
虞紙紙掃了眼四周,確定無人後壓低聲音道:“王家村村民集體製毒的事你知道嗎?”
“什麼王家村?”
已經半洗白的段流不想再沾染這些事,叼著雪茄,說話含糊不清:“虞小姐,忙著呢,我先掛了啊——”
“等等。”
虞紙紙擰眉,使下殺手鐧。
“段流,你爸沒死。”
段流當即腦袋嗡得一聲,推開幾個小弟遞上來的火,疾步來到空曠之地。
“你再說一遍,我爸沒死是怎麼回事?”
虞紙紙續道:“你爸當年在監獄並不是暴斃而亡,而是整容改頭換麵做起緝毒警的線人。”
段流一摸腦袋,神情陰鷙。
“你玩我的吧?我爸的屍體是老子親自收的!”
虞紙紙笑起來。
“段先生,這世上有一種藥叫假死藥,服用過後人能在四十八小時內失去脈搏和呼吸,和死人無恙。”
段流頓住,深吸一口氣,半晌才道:“那我爸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虞紙紙道。
她真的不知道。
原書中並沒有詳寫段和具體在何處當緝毒警的線人,隻說在邊境,但她記得書中曾一筆帶過段和在做線人後期犧牲的事。
書中用了四個字描述了段和的死:拋屍荒野。
荒野這種地方太過空泛,僅憑虞紙紙一個人根本就幫不了任何忙。
之所以找上段流,除了尋求幫助,再則是她堅信她在這個書中世界遇到的事絕非巧合。
冥冥之中有什麼在指引著她認識王清溪,認識這個世界上還存在一個叫王家村的地方。
如果按照原書發展,商陸是被體育場演唱會大火造成的輿論毀掉的,根本就不存在校園霸淩事件。
沒有這起關公,她就不會認識王清溪,更不會從王清溪那得知王家村隱藏的製毒鏈。
“你不知道?”段流氣笑,“什麼都沒弄清楚就敢大言不慚地和說我些莫名其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