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州。
天津左衛駐地。
指揮使陳狼正大發雷霆。
原因無他,他不知道天津右衛指揮使陳豹突然發什麼瘋。
那長蘆運司都運使宗鉞,是什麼人?
這可是整個天津衛的財神爺啊!
人家每年該給的銀子,那可是一分不少,而且出手極為闊綽。
雖然說大頭都被平江伯府給拿了,但是他們這些三衛指揮使拿到手的銀子也不在少數,遠比其他那些個衛所指揮使好出百倍不止!
畢竟,天津既是漕糧轉運中心,同時也是糧食貿易中心,而且還有著一座長蘆鹽場,這糧鹽的利潤,可想而知是多麼豐厚了。
正因為如此,陳狼才不理解陳豹為何拒絕出兵,以致於宗鉞這位財神爺都求到他這兒來了。
真要說距離的話,天津右衛就駐紮在天津鎮城,天津左衛駐紮在滄州,而天津衛則是駐紮在靜海,那裡有著一座船廠,扼守漕運樞紐水師。
而一衛的兵員規模在五千六百人,但是這並非全都是戰兵,因為衛所的主要職責不是作戰而是屯田!
而滄州距離長蘆鹽場,肯定沒有天津鎮城那麼近,他這帶兵去的話,估摸著也要趕一晚上的夜路。
所以陳狼很是不爽,對著他的便宜堂兄陳豹一通怒罵後,當即召集麾下兒郎,準備連夜趕去長蘆鹽場鎮壓叛亂。
因為按照大明衛所兵製,衛所從上到下依次是都指揮使司、衛指揮使司、千戶所、百戶所。
自衛指揮使以下軍官則都是世襲的,包括陳狼這個衛指揮使在內。
因為他們剛剛走出駐地,一陣箭雨便攢射而來,嚇得陳狼直接摔落下馬,摔了個灰頭土臉。
陳狼確實很難理解,或者說不明白是什麼情況。
這還是他第一次領兵出戰,結果被人家給堵在了門口!
“喲嗬,平江伯府,好大的口氣啊!”
“老子還是喜歡你剛剛那桀驁不馴的樣子,要不你現在恢複一下?”
“你們敢襲擊天津左衛,是想要造反不成嗎?”
伴隨著一陣嗤笑聲,夜幕之中緩緩走出了一道道人影。
“怎麼?”
而眼前突然出現的這支戰兵,粗略一眼看過去,竟不下五千之眾,而且全都是披堅執銳的精銳戰兵!
天津左衛可是永樂皇帝陛下親設的衛所鎮司,至今都沒經曆過什麼戰事。
這些人是瘋了不成,敢襲擊天津左衛?
沒有區彆,可以坐實,他們就是在造反!
彆說跟他們打了,就算人家隻出動一一半兵力,天津左衛這三千兵油子都不敢人家砍的!
所以陳狼頓時就慌了,語氣也頓時軟了下來。
“老子是天津左衛指揮使陳狼,平江伯府的人!”
千戶所有正千戶(正五品)、副千戶(從五品)、所鎮撫(從六品),其下屬為吏目;百戶所有百戶(正六品)、總旗、小旗。
陳狼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決定連夜出兵,如果能夠多殺一些“反賊”,說不定他陳狼還可以上報給朝廷立下大功一件,甚至在那位小皇帝陛下麵前露露臉,以後青雲直上也不是什麼奢求了。
都指揮使、都指揮同知、都指揮僉事這些高級軍官都不世襲,由朝廷從世襲軍官中升任或從武舉人中任命。
而且此次前去鎮壓灶戶鹽丁,可不是殺幾個人就解決了的,而是正兒八經地去“平叛”!
沒錯,這些灶戶鹽丁那不就是在造反嗎?
藐視官府,毆打官差,這跟造反有什麼區彆嗎?
都指揮使司有都指揮使(正二品)、都指揮同知(從二品),都指揮僉事(正三品),其下屬有經曆司經曆(正六品)、都事(正七品),斷事司斷事(正六品)、副斷事(正七品)、吏目等。
因為執掌天津左衛這個肥差,陳狼身家可謂是豐厚,他也沒有對麾下將士太過嚴苛,本著日常的操練,天津左衛滿打滿算還有三千戰兵,另外兩千多人不是缺額冒領軍餉,就是成了農夫耕戶。
“哪裡來的混賬?”
衛所有指揮使(正三品)、指揮同知(從三品)、指揮僉事(正四品)、衛鎮撫(從五品),其下屬有經曆(從七品)、知事(正八品)、吏目(從九品)、倉大使、副使等。
“發現打不過就不敢打了?”
“你平江伯府的人,剛剛不是很狂嗎?”
聽到這話,陳狼氣得滿臉漲紅,恨不得跟這混賬拚命。
殺良冒功這種事情,那是衛所將領的基本功,尤其是內地衛所,又不需要跟北虜廝殺,也沒有沿海倭寇前來送人頭,那他們想要獲得軍功,就隻好靠自己想辦法了。
要知道大明軍功製度裡麵,匪寇的腦袋不值幾個錢,但是反賊的腦袋那可就金貴了!
等他好不容易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後,立刻就是暴跳如雷。
說得直白一點,這種灶戶鹽丁大規模的暴亂事件,可是很少發生,也算是給了陳狼一個攫取軍功的大好機會。
陳狼見到這支突然冒出來的戰兵,心中的不安也變得愈發強烈了。
為首之人赫然正是斬配營主將雷雄,獨眼上的疤痕,在月光映襯之下顯得格外猙獰。
說得好聽點,這叫做“寓兵於農、守屯結合”,說得不好聽這就是把軍士當牲口使喚,主要職責在屯田耕種。
所以陳狼手底下,真正能打的,其實隻有這三千人。
他主動上前抱拳行禮道:“敢問這位將軍尊姓大名?為何在此截住在下去路?”
畢竟,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
雷雄聞言大笑不止,言語之中滿是嘲諷鄙夷。
然而正當陳狼披甲上陣翻身上馬後,帶著自己麾下三千兒郎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了駐地,卻是瞬間傻眼了。
奈何形勢比人強,人家真想動手,他恐怕現在已經死了!
“這位將軍說笑了!”
“既然同為大明戰兵,為何要……”
“我呸!”雷雄重重一口唾沫吐到了陳狼臉上。
“就你們這些魚肉百姓欺壓子民的雜碎,也好意思自稱大明戰兵?真是給你爺爺我丟臉!”
“獨眼龍!”陳狼也怒了,“你他娘地不要欺人太甚,有本事你就動手啊,屠了我天津左衛!”
獨眼龍?
雷雄頓時發飆了,他最恨人家罵他獨眼。
“操伱大爺的,你以為老子不敢……”
“雷統領,彆玩了!”
夜幕之中,一道清冷喝聲傳來。
錦衣衛百戶眼見雷雄要亂來,所以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中山侯的命令,隻是堵住這天津左衛,你敢抗命?”
聽到“中山侯”這三個字,雷雄頓時身子一顫,隨後冷哼了一聲。
“雜碎!”
“帶著你的兵老老實實地滾回去!”
“我家侯爺放話了,天津左衛敢踏出駐地半步,屠!”
此話一出,陳狼頓時臉色大變。
“中山侯?!”
“你們是京軍?!”
京軍,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大明主力軍!
嗯,曾經是,大明戰兵模式,都是京軍主戰,衛軍戍邊。
但是隨著京營團營日益糜爛,戰力反倒是比不過常年與蠻夷廝殺的九邊衛軍,所以京軍也漸漸淪為了一個笑話。
直到……中山侯湯昊橫空出世!
但是中山侯執掌的京軍,為什麼會來堵自己的門?
一時間,陳狼腦海中思緒萬千,但每一個都是讓人絕望的猜想!
“陳狼指揮使!”
夜幕之中,那道清冷聲音再次響起。
“陛下親賜中山侯節製地方軍馬之權!”
“現中山侯責令天津左衛未得將令不得出兵,否則視同謀逆,其罪當誅!”
“你,聽明白了嗎?”
當真是中山侯親臨天津!
這一刻,陳狼腦海裡麵的所有念頭,全都化作了發自肺腑的恐懼。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跪倒在地上,朗聲喝道:“卑職接令,天津左衛未得令絕不出兵!”
“呸,欺軟怕硬的雜碎!”
雷雄再次吐出一口老痰,隨後徑直帶兵離去。
堵門這種事情,那肯定是沒什麼樂子的。
又不能拔刀砍人,隻能堵門怒罵,好生無趣。
但是無趣歸無趣,侯爺的命令還是得遵從,堵完了門還要立刻去鹽場,以免局勢失去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