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昊抱著屍體,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們的家。
湯木給了常闊海一個眼神,後者快速翻身上馬疾馳而去,左一刀亦是如此,不過他臨走之前卻朗聲怒喝道。
“四衛禁兵聽令!”
“封鎖整個長蘆鹽場!”
“敢有反抗之人,格殺勿論!”
話音一落,左一刀又看向了陳豹。
“你還愣著做什麼?”
“想活命就回去調兵,封了天津衛!”
聽到這話,陳豹身子一顫,猶如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滿是劫後餘生的狂喜。
“既然有人找死,侯爺的刀一向鋒利!”
說白了,這一次湯侯的目的,在於清洗運司確保納糧開中舊製可以真正恢複,可以真正落到實處!
可關鍵在於,運司不能廢!
湯侯若是當真屠了整個運司,那影響將會是致命性的!
隻見劉大山正死不瞑目地地躺在地上,胸口正中央插著一把尖刀,人早已經死透了,他手裡麵還握著一本破破爛爛的書,赫然正是太祖高皇帝親自編纂的《大誥》!
囡囡則是不見了蹤影,窩棚裡外都看不到她的人影。
此刻他心中很慌,因為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那唯一的獨子宗文,好像就喜歡……
聽到這話,饒是韓文都滿臉鐵青!
這是第一次,湯昊心生悔意,後悔到了極點!
如果他不為了什麼狗屁大局!
這一次,湯木和左一刀都沒有出言相勸。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率軍宰了那些該死的潑皮雜碎!
那眼前這副慘劇就不會發生!
他們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明明辛辛苦苦地煮了一晚上鹽,眼瞅著馬上天就要亮了,他們還在爭取出鍋呢,結果偏偏在關鍵時候發生了這種事情!
所以他一直在克製心中殺意,一直在等待朝廷來人,等待戶部和都察院來人。
“你想要做什麼?”
“韓文,這一次你攔不住侯爺了,哪怕你是戶部尚書!”
劫掠女童!
他們都看得出來,湯侯先前為了大局,一直都在克製著心中殺意。
韓文和屠滽愣在了當場,宗鉞等運司官員更是滿臉絕望。
但是,沒有如果!
劉大山夫婦被淩辱致死!
一路無言,湯昊抱著屍體,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那窩棚裡麵。
宗鉞下意識地低下了頭,臉色蒼白如紙。
但是你們他娘的全都是些畜生東西嗎?
他轉頭怒視著一眾運司官員,尤其是都運使宗鉞,眼裡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悲哀意味。
如果他早早地帶兵屠了這些運司官員!
屠滽、韓文等官員跟在後麵見到這一幕,全都選擇了沉默。
湯木臉色發冷,眼裡滿是殺意。
淩辱婦女!
湯昊將婦人放在了劉大山身旁,然後伸手接過了那本染血的《大誥》。
而韓文則是一把拉過了湯木,低聲喝問道:“湯木將軍,究竟怎麼回事?”
屠滽硬著頭皮高喝道。
“湯侯!”
結果,現在好了,有的人偏偏就是要找死!
“湯侯,大局為重啊!”
“怎麼回事?”湯木冷笑道:“這女人是造戶劉大山的妻子,他們還有個女兒叫囡囡,侯爺認了劉大山為兄長!”
麵對屠滽的高喝,湯昊始終沒有回應。
真以為這一萬大軍和三千禁兵是擺設不成嗎?
貪腐銀子還不夠,還要淩辱這些婦女兒童,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麵逼嗎?
沒必要了,勸不住的。
哪怕麵對這些貪腐受賄的運司官員,湯侯也隻是殺雞儆猴,宰了那個兀自叫囂的王文慶,其餘人都是強行讓他們煮鹽改造,僅此而已。
“你不能這樣做!”
你們貪腐受賄也就罷了,誰都知道這運司糜爛是個醃臢之地。
小囡囡也被擄走下落不明!
湯昊手持那本染血《大誥》,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嘶吼悲鳴。
“長蘆鹽場內,有人故意豢養了一群潑皮無賴,專門淩辱灶戶鹽丁婦女,劫掠尚未成年的女童!”
不但大明王朝在百姓心中的威望將會降到一個冰點,而且這位運司也會從“眾不欲為者”的“利藪之地”變成徹底的凶煞之地,百官士大夫人人畏懼不敢為官,那這運司還怎麼運轉下去?
弘治以後,士人儘皆視運司為畏途,於是朝廷不得不選用“貶謫”、“乙科”、“胄子”、“貲郎”之流充實鹽司,其中又以“貲郎”為害最甚。
“貲郎”,即通過捐納而致身通顯者,他們素質低下而急求回報,向來為人所輕。
這種貨色來了這運司為官,可想而知他們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了。
說白了,這鹽場運司已經快要運轉不下去了,朝廷也隻能聽之任之。
畢竟“鹽課居國計之半”,為了保證鹽政收入,哪怕明知道這些個運司官員貪腐受賄,也隻能選擇視而不見!
這就是所謂的大局!
“湯侯!”
韓文上前沉聲道。
“還請湯侯息怒!”
“以大局為重啊湯侯,不能……”
話音未落,韓文就說不下去了,因為他被湯昊一把掐住了脖子!
湯昊掐著韓文脖頸,將他拖到了劉大山夫婦的屍體麵前,按著他的腦袋低頭看向那兩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說啊!”
“你他媽繼續說啊!”
湯昊雙眼血紅地怒喝道。
“伱不是能說會道嗎?”
“這他媽就是你口中的大局為重嗎?”
“你知道他們過著什麼樣的悲慘生活嗎?你知道他們隻是想要在這個狗日的世道裡麵活下去嗎?”
“我……我……”
韓文瘋狂掙紮,他快要窒息而死了。
但湯昊隻是冷冷地看著他,這一刻想殺人的心達到了巔峰!
“侯爺!”
湯木及時在一旁提醒道。
他之所以沒有離開,而是讓常闊海去傳令,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規勸湯昊,不要把人全都給殺了,那樣事情可真就徹底鬨大了!
好在,湯昊還保持著幾分理智,一把將韓文扔在了地上。
“查!”
“找到小囡囡!”
“她若安然無恙,這些運司官員可以活!”
“她若……本侯會血洗整個天津衛官場,雞犬不留!”
韓文癱軟在地上,劇烈地喘著粗氣。
聽到這話後,他更是臉色慘白如紙。
眼下唯一的希望,自然就是找到那個小女娃了。
是以韓文急忙起身,衝到了一眾運司官員身前。
“你們這些畜生!”
“到底是誰下的手,劫掠女童?”
麵對戶部尚書的厲聲指責,一眾運司官員麵麵相覷,全都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們好歹也是身家豐厚的官老爺,就算真個動了什麼淫邪之心,去尋花問柳不好嗎?
大家可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是要臉麵的,誰會他娘地乾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來啊!
再說了,這些灶戶女子終日煙熏火燎的,又黑又瘦形同乞丐,早就被摧殘得不成人形了,誰他娘地下得去手?
唯有都運使宗鉞死死地低著腦袋,眼睛裡麵滿是驚恐之色。
韓文察覺到了他的異樣,上前揪住了他的衣襟。
“宗鉞!”
“到底怎麼回事?”
“你還不快說出來?”
屠滽上前狠狠一巴掌抽了過去,打得宗大運使眼冒金星。
當年,屠滽乃是吏部尚書,正是他舉薦宗鉞升為長蘆運司運使。
原因無他,那個時候的宗鉞,還是治事公勤,持己廉潔,出了名的清廉乾吏。
然而屠滽沒有想到,這些年過去,昔日那個“治事公勤,持己廉潔”的清官,竟然會腐化墮落到今日這般地步,成了整個長蘆鹽運司最大的毒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