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這個時候,一名小宦官匆匆走了進來。
“陛下,元輔大人、天官大人、總憲大人求見!”
一聽到這話,朱厚照臉色都變了。
嗬,這麼快就來“興師問罪”了嗎?
朱厚照眼中寒光閃爍,冷聲到。
“告訴他們,朕今日身體不適,不見!”
小宦官支支吾吾地猶豫了片刻,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
“陛下,三位大人說了,他們今日一定要麵聖,否則就跪在門外不走了!”
哦豁,來硬的了!
小皇帝氣得一腳踹翻了案桌。
“朕說了不見!”
“皇上三思!”
始終沉默的陳寬,終究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若是現在不見這三位,那滿朝縉紳會認為,湯侯所做的一切,皆是陛下授意,屆時隻怕更是會沸反盈天!”
陳寬畢竟是經曆了大風大浪的老太監,所以他很清楚小皇帝現在應該做什麼。
“那你說朕現在該怎麼辦?”
朱厚照怒道:“朕現在恨不得將這滿朝縉紳全都砍了,看到他們都覺得惡心!”
“張口仁義道德,閉口家國大義,背地裡卻乾著這些侵占國利的事情,真是惡心死了!”
陳寬聞言歎了口氣,還是選擇儘一下“政治盟友”的義務。
“皇上,這本賬簿,是湯侯讓人連夜送過來的!”
聽到這話,朱厚照頓時一怔。
“大璫,此話何意?”
“皇上,湯侯這麼做,是在逼迫士紳縉紳割讓出更多的鹽政利益給朝廷!”
“湯侯將長蘆都運使宗鉞剝皮實草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但湯侯並未動其他運司官員,難道這些官員沒有貪腐受賄嗎?”
“當然不是!他們少說都貪腐了千兩萬兩,按照《大誥》法令,這長蘆運司官員從上至宗鉞到下至經曆判官全都該被剝皮實草,可湯侯隻是將宗鉞一人剝了皮,這就是湯侯的智慧所在!”
“湯侯已經給陛下留足了與文臣縉紳談判的籌碼,陛下不要忘了,除了這長蘆運司,還有其他五大運司的官員正在回京述職的路上!”
“這本賬簿,還有這些運司官員,就是湯侯幫陛下爭取到的籌碼!”
此話一出,朱厚照驚得豁然起身,當即恍然大悟。
“那野人怎麼不直接告訴朕?”
陳寬這一次選擇了避而不答,隻是意味深長地開口道:“中山侯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
確實是用心良苦!
朱厚照不蠢,他要是再反應不過來,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湯昊之所以不說,是希望朱厚照自己悟出來這些道理,是希望朱厚照慢慢學會成長,成長為一名成熟且合格的帝王。
不要遇到什麼事情都隻會發怒生氣,或者全部聽從湯昊的建議行事,這樣他遲早都長不大的。
想到這兒,朱厚照又看向那本《帝鑒圖說》,一時間眼眶都有些發紅。
學會做一名成熟的帝王,這是湯昊一直在教他的事情,從始至終,從未改變。
現在這局勢,說得更直白一些,野人之所以要剝那宗鉞的皮,之所以要動用《大誥》法令,究其原因還是在幫他朱厚照樹立帝王威信!
現在帶兵在外的中山侯湯昊,就是他朱厚照放出去的一條鷹犬,誰都不知道這條鷹犬下一刻會咬到誰身上!
那麼,想要明哲保身,就必須割讓出足夠的利益,還給他朱厚照這位大明皇帝!
鹽場運司就是其中關鍵的一環!
以往這食鹽利潤,等同於是朝廷隻拿了一半,各方勢力分潤剩下的這一半,而生產食鹽的灶戶鹽丁則是淪為了牛馬牲畜!
先前這各方勢力到底分走了多少,從中謀取了多少利益,皇帝並不知道,朝廷也不知道,灶戶鹽丁更沒資格知道!
現在,中山侯湯昊就是憑借這《大誥》法令,憑借他手中的兵權,直接讓朝廷讓小皇帝知道了這鹽場真正利益,那這分配份額自然要變一變了!
野人這是強行逼迫這些勢力向他朱厚照低頭俯首,割讓出一些鹽政利益啊!
否則他這條鷹犬不介意去六大鹽場全部走上一遭!
想明白了這一點,朱厚照心中頓時就有了底氣!
滿朝縉紳又如何?
朕有野人湯昊,無懼任何宵小!
“傳召三老覲見,賜座!”
片刻之後,首輔劉健、天官馬文升、總憲張敷華聯袂走了進來,行禮之後各自落座。
劉健直言不諱地開口,目標直指湯昊。
“敢問陛下,湯侯為何會動用《大誥》?”
“從三品的地方大員,竟直接被當眾剝皮實草,天下官員縉紳隻怕都會寒心啊!”
馬文升也歎了口氣,出言表明了立場。
“陛下,《大誥》不可取,法令太過嚴苛,不適用於當今!”
張敷華緊隨其後,沉聲道:“陛下,國朝自有《大明律》及相關輔律成例,《大誥》所昭示的嚴刑峻法,的確不適合當今國情!”
說白了,三位大佬都是因為《大誥》來的。
這個先河,真的不能開!
那《大誥》裡麵的嚴刑峻法,沒一個人受得了!
貪腐六十兩及以上之人,剝皮實草,淩遲處死?
你這還不如殺光整個朝堂算了!
就算你真有這本事,殺光整個朝堂,那你總得再提拔一批文臣縉紳吧?
皇帝隻有一個皇帝,你一個人怎麼維持大明王朝的正常運轉?
然後人家貪腐了六十兩,你再剝皮實草,淩遲處死?
沒有這樣做帝王的,太殘暴了啊!
朱厚照手握籌碼,神情淡然,語氣平靜。
“湯侯隻是剝了宗鉞一人的皮,長蘆運司的其他官員,全都交由韓文處置,這難道還不夠嗎?”
聽到這話,三位朝堂真王頓時一怔。
他們隱隱猜想到了什麼,可是還不敢確定。
劉健深深地看了小皇帝一眼,試探性地問道:“陛下的意思是……”
小皇帝將長蘆鹽場賬簿扔了過去,倒是沒有對三人發怒,語氣很是平靜。
“今後鹽政利潤,朝廷要七成,灶戶鹽丁得半成,剩下那兩成半朕不會過問!”
朱厚照笑眯眯地開口道,宛如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七成這個份額,真不算少了。
他爹弘治皇帝因為王恕改製一事,最後頂不住壓力,選擇了退讓妥協,隻拿五成就算不錯了!
這七成鹽稅收入,將會是小皇帝和湯昊操練新軍的保障,沒有錢糧練個錘子的兵。
至於灶戶鹽丁拿半成,這是湯昊的建議,朱厚照選擇無條件相信湯昊,畢竟那些灶戶鹽丁的日子過得著實淒慘了些,他這位皇帝君父每每想起也不好受!
剩下那兩成半,就是分潤給各方勢力的,水至清則無魚,就算血洗六大運司,最終結果還是會回到先前,沒有任何區彆。
隻要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貪腐。
三位朝堂巨頭接過賬簿一看,頓時就被乾沉默了。
他們還是不太能夠習慣,跟皇帝陛下用這種方式交流。
這就好像在談什麼買賣一樣,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銅臭味道!
他們可不是什麼商人,而是正兒八經的碩德老臣呐!
“三位愛卿,朝廷拿七成,灶戶拿半成,這是朕的底線!”
“湯侯下一個目的地,朕其實也不知道,他可能去其餘五大鹽場,也可能不去,所以三位愛卿最好儘快做出決定!”
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