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
距離登州府並不遠。
大明山東下轄六府之地,登州府與青州府中間僅隔著一個萊州府。
湯昊率五千精兵離開登州府後,便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趕往青州府。
“侯爺,這一路行來,那些衛所卻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湯木催馬上前,滿臉不忿。
按照常理來說,湯昊可是大明中山侯,此次帶兵離京可是欽差大臣,而且皇帝陛下還賜給了他“便宜行事”和“節製地方軍馬”之權。
這些個地方衛所的軍官將佐,不管怎麼說,至少都應該主動前來拜見,這是最起碼的尊敬。
可是他們從登州府一路橫穿萊州府,眼看著馬上就要到青州府境內了,這些該死的狗東西卻連麵都沒有露!
說得直白一點,人家這是根本就沒有把他湯昊放在眼裡!
湯昊對此可以不在乎,但湯木、常闊海這些下屬卻不能不在乎!
主辱臣死,沒有這麼欺負人的!
湯昊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輕笑道:“隨他們去吧!”
此處已經踏入了青州府地界,距離叛亂發生地莒州也不過幾百裡的腳程。
說實話,原本湯昊殺心還沒這麼重,隻是想著突襲備倭都司,揪出那些為了謀利提供貨物與倭寇勾結走私的雜碎,將這些雜碎全部殺誅儘即可,以此警告那些不安分的士紳縉紳。
更有的直接就是摟草打兔子,名義上剿匪,更多時候就是直接縱兵搶掠,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再喪心病狂一些的官兵為了立功受獎,殺害普通百姓,謊報是剿匪有功,即“殺良冒功”,反正朝廷又不知道這些百姓是良民還是亂匪,一刀下去拿了人頭,就都可以拿去換銀子。
眾人見狀急忙策馬跟上,隨後立於一座高坡舉目前望。
但,他沒有想到,這些家夥會如此陰損下作,如此不擇手段!
湯昊目光深邃,殺意滔天。
衛所軍官沒有露麵,但一路走來,湯昊他們還是途經了不少衛所,補充了一些糧草物資。
兵來如篦,這些官兵前來剿匪平叛,實際上危害比土匪強盜有過之而無不及。首先是合法化地攤派犒勞費用,沒辦法,百姓想躲也躲不掉,隻能被迫出這些苛捐雜稅。
“衛所兵製,寓兵於農,沿邊衛所三分守城,七分屯種;內地二分守城,八分屯種,太祖高皇帝的設想是好的,可是他忘記了,任何優良的製度,如果缺少監督,都會走樣,與初心背道而馳。”
以前,農村的孩子,頭發中常常藏著一種寄生蟲——虱子,吸食人的血液,傳播疾病,用梳子是梳不出來的,隻能用篦子,梳出來後,才能一個個的弄死。
“衛所早就糜爛了,甚至可以說是爛透了!”
說到底,這場叛亂是那些人所策劃發動,就是為了逼迫他湯昊前來平叛,不再追查備倭都司的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因為他湯昊而起。
“等本侯平定了叛亂,自然找他們一一清算!”
所以那些衛所軍士的慘狀,他們自然看在眼裡。
也是一種梳頭的工具,齒比梳子要密,能把頭發中用梳子梳不出來的東西梳出來。
所以湯昊現在唯有儘可能地迅速撲平這場叛亂,避免讓此事波及到更多無辜百姓。
白蓮教叛亂,受苦受難的自然是地方百姓,要麼被叛軍亂軍欺壓劫掠,要麼就被朝廷調遣過來平叛的官兵殺良冒功!
殺良冒功這種事情,大明王朝這些官兵們那可是出了名的。
“他們以為自己背後站著那個邊雄,所以才敢這般有恃無恐!”
這,就是老百姓的真實寫照,也是湯昊為什麼急著來平叛的真正原因。
眼見前麵的村子出現了狀況,湯昊立刻下令道:“走!看看是怎麼回事!”
正當這個時候,眾人忽然看見前麵有陣陣濃煙冒起。
“一刀,把這些話記下來,一樣傳回去給陛下看看。”
老百姓傾家蕩產,甚至賣兒賣女,都不能完成稅額,就像是被剃了光頭!
話音一落,湯昊就猛地一夾馬腹,率先奔了出去。
“其實這些衛所軍士,你們注意到沒有,一個個瘦弱得都快不成人形了,還怎麼上陣殺敵?”
遠遠地,隱約能看到村中有人影閃爍,極為嘈雜,離著這麼遠,依稀能聽到雞鳴犬吠之聲,以及陣陣刺耳的慘叫聲。
那就是身居高位的官老爺來了,苛捐雜稅多如牛毛。
“梳”,就是梳頭的梳子。
土匪強盜搶東西,就像是梳子梳頭一樣,來來回回,翻找幾遍,有價值的東西肯定剩不下,不值錢根本不要,老百姓被搶劫後,勉強還能活下去,一般不會喪心病狂地殺人,隻是劫掠財物罷了,小命可以保住。
啥?沒房子沒地?那妻子兒女總有吧,賣了交稅。
這番言論涉及到了太祖高皇帝,他們自然不敢接茬,聽著就是了。
“剃”,指的是剃刀。
“篦”,就是梳頭的篦子。
有句俗話說得好,匪來如梳,兵來如篦,官來如剃!
“說是軍士,其實跟耕田種地的農夫沒什麼區彆了。”
隻見前方大概三裡處有個小村子,那陣陣濃煙正是從村中冒出來的。
交不起稅?那好辦,賣房子賣地。
左一刀:“……”
湯木和左一刀都不敢開口,而是選擇了沉默。
湯木歎了口氣,道:“身上連盔甲刀槍都沒有,就那麼神情麻木都杵在那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稻草人呢!”
“軍官世代承襲,軍隊的屯田多被軍官,底層軍士同樣世代為兵,結果就淪為了這些軍官役使欺壓的苦力勞力,替他們耕種田地,自己卻沒有半分所得,長此以往下去軍隊的田地越來越少,軍隊越來越窮,甚至到了官兵沒有地種,當兵的連飯都吃不上,還怎麼上陣打仗保家衛國?”
“侯爺,這像是有亂匪在襲擊那個村子!”
左一刀定睛往前看了看,立刻側頭對湯昊說道。
這叛亂才發生不久,青州怎麼就亂成了這個樣子?
湯昊緊了緊手中的馬鞭,眼中閃過洶湧殺意。
好啊!
真是好的很!
光天化日之下,縱容亂匪襲擊村鎮屠戮百姓!
那些個衛所巡檢司卻是全都眼睜睜地看著無動於衷!
傻子都想得到,肯定是邊雄那個畜生下了命令,禁止衛所巡檢司出兵,任由這些叛軍亂軍四處劫掠屠戮,以便把事情給徹底鬨大,逼迫他湯昊率軍前來平定叛亂!
邊雄啊邊雄,本侯不殺你,誓不為人!
“還愣著做什麼?”
“救人!”
聲音剛剛落下,湯昊就策馬向前衝去。
見此情形,眾人也不再猶豫,催馬跟在湯昊身後衝了過去。
越是接近這村子,村子中淒厲呼喊越是清晰入耳!
男女老幼,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哀嚎呼救,讓人聽了一陣。
離著幾百米,已經能看清不少亂匪,正麵目猙獰地揮舞著棍棒和粗製的長矛,不斷毆打虐殺村民。
村民叫得越是淒慘,他們笑得越是猖獗。
看那些亂匪服飾很亂,隻是每個人都在頭上包一塊紅白布條,算是識彆彼此身份的象征。
以紅白旗為號,確實是白蓮教叛軍無疑。
他們手裡的兵器也是亂七八糟,甚至連一柄像樣的戰刀都很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