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府。
作為老牌勳貴世家,其府邸之奢華令人側目。
保國公朱暉跟著張懋之子張侖千轉萬轉,這才終於在假山後的涼亭裡麵,見到了國公府主人,英國公張懋。
一見到張懋,朱暉就忍不住急匆匆地開口道:“老大人,那湯昊已經被下獄了,您難道就不著急嗎?”
“著急什麼?”張懋神情淡然地回答道,依舊雲淡風輕,不以為然。
“哎喲我的老大人,我托關係去打聽了一下,湯昊這個瘋子此次可是真的闖下了大禍啊!”
朱暉壓低了聲音,滿臉驚恐地開口道:“這個瘋子不但當著陛下的麵兒掐死那孌童鳳兒,而且還指著陛下的鼻子怒罵陛下是扶不起的阿鬥!”
“我早就說過了,這湯昊本來就是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蠻夷賊子,不知禮法無法無天,現在更是闖下了如此大禍,隻怕陛下決計不會饒恕他的……”
張懋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冷冷地看著朱暉。
“東陽,你到底想說什麼?”
朱暉聽得雲裡霧裡,還不太能夠理解張懋的意思。
奈何張懋不僅是他名義上的長輩,而且還是如今的勳貴領袖,所以給朱暉一百個膽子,他都不敢在張懋麵前犯渾,就算被罵了也隻能忍著受著!
朱暉其實並不愚蠢,畢竟做了這麼多年養尊處優的權貴,一些顯而易見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你不要高興得太早了!”
“朱暉啊朱暉,你和你爹朱永比起來,真是差了十萬八千裡,怪不得世人都笑你是“將門犬子”!”
“所以呢?”張懋嗤笑一聲,“你無非就是想解除這門婚事,以免湯昊牽連到你對吧?”
說實話,連張懋都沒有想到,李東陽這個蠢貨,竟然會把楊一清弄到朝堂做兵部尚書!
楊一清做這個兵部尚書,難受的人不隻是李東陽自己,還有他們這些武將勳貴!
聽到這話,朱暉總算是聽明白了。
“其二,劉瑾這個雜碎和李東陽這個狗東西勾結,直接趕走了內閣首輔劉健,竊取了朝政大權,現在執掌天下戎政的大司馬變成了楊一清!”
一語驚醒夢中人。
“肯定不會!”張懋歎了口氣,“且不說那湯昊這次會在詔獄裡麵關多久才能夠出來,就算他當真出來了,皇帝陛下也不會讓他立刻掌軍,就算皇帝陛下讓他掌軍,楊一清這一關也不是那麼好過去的!”
這塊茅坑裡麵的臭石頭,那是真的又臭又硬,誰的麵子都不會給,隻要你敢做出違法亂紀的事情,他就敢收拾你,無一例外!
“大人的意思是……楊一清不會讓湯昊再掌京軍?”
相比於湯昊的失勢,楊一清這個兵部尚書,其實更加讓人頭疼啊!
“可笑那李東陽,他以為憑借著往日與楊一清的同窗情誼,再加上多次舉薦提攜之恩,楊一清肯定會投桃報李,成為第二個劉大夏,借助兵部權勢助他湖廣鄉黨謀取私利!”
一想到這兒,朱暉的心思也開始活絡了起來。
張懋憂心忡忡地開口道:“楊一清這個人,老夫先前一直有所關注,就是一塊油鹽不進的硬骨頭,他既不是劉大夏之流可以因私廢公,也不是許進之流長袖善舞!”
你他娘地是瘋了嗎?
皇帝陛下既然選擇保住這個湯昊,那麼很粗淺的一個道理,湯昊對皇帝陛下還有用處。
不過張懋卻突然給他澆了盆冷水,瞬間就讓朱暉這些小心思又拔涼拔涼的。
“我那女兒雖然是個庶出,婢女所生的婢生子,但畢竟也是我的女兒啊,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往火坑裡麵跳……”
“其一,湯昊這次犯下了死罪,就算能夠保住性命甚至是爵位,但他與陛下之間也因為那孌童鳳兒生出了嫌隙,所以他以後重新執掌兵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文臣縉紳本就反對武將勳貴執掌兵權,楊一清雖然剛正不阿,但他也同樣不例外,所以湯昊想要再次掌兵,幾乎沒有什麼可能了!”
那可是楊一清啊!
“陛下確實可以保住湯昊,但湯昊能不能起複,還真是不好說啊!”
朱暉越聽越糊塗了,忍不住追問道:“哎喲我的老大人,這都什麼時候了,您就彆賣關子了好嗎?”
“你說的這些都不假,湯昊這一次確實犯下了死罪!”
那就是湯昊徹底“廢了”!
就算他被放了出來,也會徹底失勢,不能重新執掌兵權了!
說得再直白一點,這湯昊以後就是個閒散侯爺,跟張懋一樣在京師裡麵做個吉祥物,那這樣的女婿還要來乾什麼?
再說了,朱暉早就知道湯昊並非是真正的老湯家後人,是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野人蠻夷罷了!
還能有什麼用處?
自然是重新執掌兵權唄!
張懋這番話無異於是貼臉開大,以致於朱暉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
“因為皇帝陛下還是想保住湯昊這個中山侯!”
“如若不然,隻要湯昊落到李東陽手中,三法司絕對會從重嚴懲,直接給他判個斬立決的死刑,以正視聽,以明律令!”
“說什麼?”朱暉驚怒交加地喝道:“老大人你忘了嗎?咱們兩家可是跟這湯昊還有婚約的啊!”
“這個楊一清,其性情之剛烈,其忠君愛國之心,足以與天官馬文升相提並論,這才是老夫真正擔心的地方!”
“但是伱怎麼就沒有想過,陛下為何偏偏選擇將湯昊打入詔獄,而不是直接交給李東陽這些文臣縉紳呢?”
“他哪裡曉得,彆說是他李東陽了,就算是皇帝陛下的麵子,楊一清都不會給!”
“但是陛下偏偏沒有這樣做,而是將湯昊丟進了詔獄,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為什麼?”
張懋到底是年老了,也不願過多這個苛責朱暉這個紈絝廢物,老老實實地給他分析了起來。
“老大人的意思是……湯昊還有再次起複的機會?”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朱暉要是再聽不明白,他就是真正的蠢貨了。
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即將嫁給這樣剃發除須的蠻夷野人,朱暉就覺得心裡麵膈應得很,惡心到了極點!
正當朱暉心煩意亂的時候,張懋眼中卻是閃爍著寒光。
“事到如今,我們也不得不考慮放棄這個湯昊了!”
“原本大好局勢,卻因為他湯昊自己的所作所為而徹底崩盤,想來他也不會怨恨我等!”
朱暉聞言頓時神情一振,立刻就明白了張懋的意思。
“大人是說,重新在九邊篩選將種?”
“不用選了!”張懋擺了擺手,“經過湯昊這件事情,文臣縉紳已經心生警惕,不會再給我們那麼多的時間了!”
“就那個寧夏鎮的仇鉞吧!”
“此子作戰驍勇而且有軍功在身,又是楊一清的老部下了,隻要我們運作得當,想來楊一清也不會吝嗇舉薦,一個遊擊將軍是少不了的!”
“往後再立下一些功勳,勉強還能封個侯,算是作為湯昊的備選人物吧,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這湯昊身上!”
“東陽,你去安排吧!”
朱暉興衝衝地領命而去。
他確實對湯昊充滿了意見,或者說極其厭惡。
起初的厭惡,是因為湯昊的蠻夷身份!
後麵則是因為這個該死的蠻夷竟然不知道知恩圖報,還一口氣斷掉了他好幾條財路,這就使得朱暉對湯昊可謂是恨之入骨了!
現在湯昊失勢了,雖然對於勳貴集團而言,是一個莫大損失,但是對於朱暉本人而言,卻是一件大好事情!
此外,經過方才這番交談,朱暉也算是看明白了,張懋雖然嘴巴上說得好聽,可是他也對這湯昊失去了信心,否則就不會把那什麼仇鉞運作起來作為湯昊的備選人物了!
所以,這門親事,自己退掉那又如何?
不過朱暉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害怕這個湯昊當真再次起複了。
等朱暉走後,張懋依舊坐在涼亭裡麵,陷入了沉思。
一旁張侖忍不住開口道:“爹,那個湯昊當真廢了嗎?”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把姝兒嫁給他了啊!”
張懋聞言詫異地看了張侖一眼,冷笑道:“你這個當爹的,何時關心過姝兒?”
“整日裡不是騎馬遊獵,就是好勇鬥狠,現在還有臉說出這種話來!”
麵對父親的指責,張侖隻是乾笑了一聲,然後道出了緣由。
“爹,其實是武安侯鄭英,他家那小子鄭敦看上了我家姝兒,所以想托兒子探探您老的口風。”
“這門親事,遠比那湯昊好多了啊!且不說這湯昊如今的艱險處境,鄭敦好歹也是武安侯世子,將來遲早都會承襲武安侯爵位,再者武安侯老鄭家也是靖難勳貴,跟咱們老張家那可是同根同源啊……”
張侖不出意料地當起了說客,聽得張懋眉頭緊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