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空有一些勇武的兒子,並沒有注意到他親爹的臉色,還在那裡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直到他發現親爹一直沒有應聲,而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張侖這才識趣地閉上了狗嘴。
“說完了?”
“你收了那鄭英多少錢?”
此話一出,張侖頓時就急眼了。
“爹!姝兒好歹也是我的女兒,我怎麼可能……”
“嘭”的一聲巨響,張懋猛地一拍案桌,嚇得張侖身子劇顫。
“我問你,收了他多少錢?”
“一千兩!隻收了一千兩!”
張侖慌忙回答道,試圖開口解釋什麼。
然而張懋卻是一巴掌抽了過去,恨鐵不成鋼地怒罵道:“你這個畜生!”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畜生不如的兒子!”
“那鄭敦從小體弱多病,一看就是個命不長的,你是有多畜生,才會為了一些銀子把親生女兒嫁給他?”
“爹啊!”張侖捂著臉頰爭辯道:“鄭敦就算再不爭氣,隻要姝兒給他誕下一子,那以後就是武安侯了啊!”
“可是這湯昊呢?莫說他這爵位還能不能保住,他這次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問題,現在不趁著陛下的懲處沒有結果及時退婚,您非要等到湯昊被廢之後再讓我國公府顏麵掃地嗎?”
情急之下,張侖倒是說出來了幾句實話。
饒是張懋聽到之後,也不由一陣苦笑。
沉默了半晌,張懋歎了口氣。
“去把姝兒喚來!”
聽到這話,張侖頓時大喜過望,立刻就去傳人。
片刻之後,張靜姝邁著碎步輕輕走進涼亭,然後跪拜祖父張懋和父親張侖。
這一整套跪拜的動作,可謂是標準得無可挑剔。
從舒展羅袖,到雙膝跪地,再到額頂雙掌,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透著一股浸練多年的優雅美感。
“咳咳,姝兒快起來吧!”
張懋含笑開口道。
他這輩子子孫不少,卻隻有兩個孫女,一個嫡出一個庶出。
嫡出那個嫁給了朱暉的兒子,算是親上加親,兩大國公府緊密聯係。
而庶出那個,就是眼前這張靜姝了,雖然是庶出,但天生麗質,並且冰雪聰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深受張懋寵愛。
“祖父大人,父親大人,靜姝有一事不明。”
聽到這話,張侖臉色微變,尷尬地笑了笑。
因為就在方才來的路上,他已經將武安侯求親一事告知了張靜姝。
“姝兒,你是說你的婚約一事,對吧?”
張懋含笑開口道。
“祖父喚你來,也是想聽聽你自己的意見。”
“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姝兒能有什麼意見!”
張侖不耐煩地催促道,想要讓張懋改口,把女兒嫁給老鄭家。
梅琬琰抬頭,目光銳利地盯著自己的父親張侖。
此女很美,眉如柳黛,眼若秋水,麵容精致,瓊鼻微挺。
一襲青絲收攏,發髻上束著玉釵,又點綴著一些顏色純粹的青絲帶,憑添三分清麗可愛。
但不知為何,她那薄薄的嘴唇卻少了幾許血色,看起來很是嬌弱無依,瘦弱的身子透露著一股瘦弱不堪的青澀風情。
“而且因為那個該死的湯昊,姝兒今年已經快十七了,早就到了出嫁的年紀了。”
雖然大明律令明文規定了男子滿十六歲、女子滿十四歲方可結婚,但因對違反相關規定的處罰措施未進行明確規定,所以在民間依然存在“早婚”情形,而且較為盛行。
庶民百姓結婚,男子年滿十六歲以上、女子年滿十四歲以上,方可進行婚娶禮儀。
但是,經過經驗得出,十三四歲的女子身體還沒長開,無法承受生育之苦,若早早地成婚生子,必然會給身體帶來不可磨滅的創傷,以後壽命不長。
所以無論皇室親王還是高門大戶,通常都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一般要等到女子二八年華再行出嫁,避免悲劇的發生。
至於庶民百姓,那就沒人管了,你要是有那個本事,八歲就可以挺槍進洞。
要不是朝廷擔心早婚早育蔚然成風,會給大明人口增長帶來負麵影響,他們才不會做這個惡人,用大明律限定成婚年齡。
可事實證明,這條律令對庶民百姓而言,並沒有什麼卵用。
而十六歲這個年紀,就成了大戶千金最佳的出嫁年紀,既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
畢竟這年頭的女子,成親都比較早,大多數在十六歲之前便已決定了婚姻,十七歲的張靜姝已然算是晚婚了。
若是換做普通人家,地方官府的官媒都要上門催婚逼婚了。
你不嫁,那就是耽誤地方官老爺的政績,把你發配砍頭浸豬籠的那種!
“父親大人,一女何以嫁二夫?”
此話一出,張懋和張侖都變了臉色。
張侖臉上掛不住,立刻擺出父親姿態,對著女兒怒斥道:“混賬!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女兒並非是在胡言亂語,而是實話實說!”
張靜姝沒有絲毫退讓,冷冷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大人。
“祖父先前已將我許給中山侯湯昊,敢問祖父大人,此事可是真?可曾對與中山侯長輩商議過此事?”
張懋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這個寶貝孫兒,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沒錯,老夫確實與湯俌商定好了!”
“既然如此,那靜姝便已是湯家之婦,如若因為中山侯現在身陷囹圄,祖父大人與父親大人便要退掉這門婚事,世人會如何看待我英國公府?靜姝不願因為自己而讓公府蒙羞!”
張靜姝態度堅決地出言道,直接說得張懋啞口無言。
然而張侖卻是急眼了,畢竟他可是收了人家的銀子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由你這丫頭胡鬨?”
“為父已經與那武安侯談好了,隻要你嫁過去,就是世子正妻,你的長子將會承襲武安侯爵位,比起那剃發除須的湯昊不知好出千倍萬倍,所以姝兒……”
張侖話還沒有說完,卻陡然驚呼了一聲,就連張懋也被嚇得站了起來。
“姝兒不要!”
隻見張靜姝手持剪刀,抵住了脖頸。
隨後在父祖注視之下,剪下了一縷秀發。
“還請祖父大人、父親大人恕罪!”
“不論中山侯此次是生是死,靜姝這輩子都隻會是湯家婦!”
“若父親大人無法與武安侯交代,可持這縷發絲前去。”
說完這句話,張靜姝收好剪刀,將那縷秀發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案桌上麵,然後徑直轉身離去。
父子二人麵麵相覷,怔怔出神了良久。
最後張懋再次抬頭給了張侖一巴掌,把人打得都蒙了。
“你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啊!”
“爹,姝兒她……”
張侖話還沒有說完,就又挨了一巴掌。
“你若有她半分智慧和氣節,為父也不至於寢食難安了,擔心自己走後這偌大國公府無人撐起大局!”
但凡這個他這個兒子稍微有點頭腦,張懋都不至於硬撐著不敢去死。
“……”
張懋再次一巴掌甩了過去,然後望著寶貝孫女的背影,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可恨不是男兒身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