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皇帝陛下還可能心存善念,留你一條狗命,但是你這兩個字一罵出口,那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哪個帝王能夠容忍被當眾罵獨夫民賊啊!
“楊愛卿,繼續說下去!”
“伱剛剛隻說了其一,有其一就有其二其三!”
“朕倒是很想聽聽看,到底是朕獨夫民賊了,還是你們這些士紳縉紳貪贓枉法!”
一瞬間,楊一清頓感壓力山大!
現在……還能說嗎?
說出來那豈不是……直接掀翻天了?
韓文、楊廷和等人瘋狂給楊一清使眼色,勸告他千萬不要再開口了。
這件事情已經徹底鬨大了,彆提成希顏這個外臣還在場,就因為武廷宦這個該死的蠢貨那兩個字一出口,現在皇帝陛下就算再寬厚仁慈,也絕對會把這件事情給徹查到底了。
這也就意味著,你楊一清每提及一事,皇帝陛下就要徹查一事,如此一來天知道會有多少官員士紳因此而受到牽連!
“楊一清!”
朱厚照厲喝道:“朕素聞你剛正敢言,怎麼?現在不敢說了嗎?”
楊一清聞言心中暗歎了一聲,隨即正色道:“國事莫大於戎,軍政莫及於馬!”
“既然陛下有心厘清馬政,臣有什麼不敢說的?”
“其二,民牧養馬形式難以為繼,導致國朝陷入馬政危機。”
“我朝太祖高皇帝定養馬之法,令民共養馬匹,並規定了養馬的數量與孳息數,但民間牧養馬匹,需要保證馬匹健壯,還要保證向國家完成一歲一駒的任務,做到這兩點才能夠免除勞役,否則百姓則要麵臨賠償!”
“如此一來,有些民戶為了養馬而荒廢農業,甚至出現了“一馬在家,朝夕喂養,至縛其身,不得奔走衣食”,從而破產的離譜現象,類似因養馬而破產的情況在如今已經極為普遍,這讓民間出現了“養馬之害”!”
“太祖高皇帝製定的養馬政策本來是強國富民的好事,可是卻導致百姓為牧馬而困,有的人甚至消極喂養和拖欠馬匹,最終被迫走上了逃亡的道路,這進一步讓國朝的馬政處於危機泥潭之中。”
“更彆提還有權貴借此機會大肆貪腐受賄,比如按明初的規定,凡是為官府代養馬匹的馬戶,朝廷要半免或全免其賦稅,並劃給相應的草場,但後來也成了一紙空文,到了如今養馬戶也隻剩下了義務而沒有絲毫的權利,賦稅得不到減免養馬也沒有牧場,養馬戶除了逃亡還能怎麼辦?”
“更要命的是,凡養馬戶代養的馬匹及所生馬駒,以及朝廷臨時交付寄養的馬匹,一旦死亡,馬戶還須無條件賠償,馬匹何其昂貴也,就算這些養馬戶賣兒賣女都賠償不起這筆巨款,如此嚴苛條件之下,百姓子民誰還願意為朝廷養馬?這在某些地方甚至成為了官差衙役戕害他人的一種手段!”
“再有太仆寺及其下屬機構的官員們,負責為這些馬匹進行印烙和點驗——顯然,朝廷律令給予了他們相當大的自由裁量權,“養馬之費什一,為馬而費者恒什九”,如果養馬本身需要十兩銀子,那麼為了讓馬通過驗收而向官員行賄的錢至少得九十兩,也就是說,養馬戶的負擔,相當於太祖高皇帝時期的整整十倍!”
楊一清越說越激動,直至整個人麵色漲紅!
“官方牧場因藩王權貴的侵占而致使馬政不通,而民間養馬則是因為官員貪腐受賄而日益糜爛,甚至淪為了國朝戕害百姓的一大暴政,二者如此之下,國朝馬政焉有不爛的道理?”
“臣說完了,還請陛下裁定!”
話音一落,楊一清便以額觸地,不再多言。
但是,他該說的全都說了,不該說的也已經說了。
等他說完這些,整個大殿內鴉雀無聲。
朱厚照聞言卻陡然莫名大笑了起來。
“好笑!”
“真是好笑啊!”
“一個貪腐受賄的貪官汙吏,竟然在這大殿上麵當眾罵朕是獨夫民賊!”
“這就是爾等讀了一輩子聖賢書,這就是國朝委以重任的朝堂重臣,你們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裡麵去了嗎?”
麵對皇帝陛下的厲聲喝罵,群臣不敢有絲毫意見,反而是在心裡麵將那武廷宦罵了個半死!
真是個天殺的蠢貨啊!
你怎麼不一頭撞死算了!
還有這個楊一清!
也是他娘地個純粹瘋子!
陛下讓你說你就說啊?
你就不能看看眼下的局勢嗎?
現在好了,陛下徹底怒了,大家一起等死吧!
“查!”
“太仆寺所有官員,包括牧監牧場的官差衙役在內!”
“都察院立刻出動,給朕將這些貪官汙吏全部揪出來,不管涉及到了何人,不管其背後站著什麼權貴,五品以上羈押回京,五品以下打入地方大牢,所有犯案官員終身不得赦免,從重嚴懲!”
從重嚴懲!
終身不得赦!
而且還要全麵清查!
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皇帝陛下的堅決態度!
說到底如果單獨因為馬政一事,皇帝陛下還不會如此憤怒,然而偏偏因為這個天殺的武廷宦,不知道有多少官員會因此受到牽連!
湯昊始終在冷眼旁觀,這場由他一手挑起的大好戲,最終以太仆寺官員的全部倒台收場。
接下來,都察院和吏部將會是最忙的兩個機構。
一個要忙著去清查這些貪官汙吏,不過這對於他們而言卻是件極大的好事,因為都察院自身存在反腐體係,隻要揪出了一個罪證確鑿的貪官汙吏,他們就可以從中獲得獎金。
所以這場太仆寺歡官員的集體倒台,對於都察院的禦史們而言,反倒是一場血腥盛宴,足夠讓他們從中合理合法地撈了個盆滿缽滿了。
但這件事情對於吏部而言,簡直就是無妄之災了。
整個太仆寺上到太仆寺卿下到牧場小吏,怎麼說也得有上千名官吏,除卻那些吏不談,吏部這次也要一口氣篩選出數百名官員填補這些缺口,這還不包括那些可能因為次案而被牽連下獄的官員,甚至可能多達上千人!
因為皇帝陛下一走,吏部左侍郎王鏊和都察院總憲張敷華就匆匆離去了,他們接下來會進入一段漫長的忙碌時光。
而今日仗義執言的楊一清,卻是迎來了大量不善的目光。
對此楊一清壓根就不在意,他行得正坐得端,所作所為就為了問心無愧這四個字。
楊廷和走到楊一清身旁,忍不住低聲提醒道:“大司馬,你如此行事,恐怕會招致太多非議啊!”
“無妨!”楊一清冷笑道:“本官從一開始就不想做這兵部尚書,他們要是真有本事,大可將本官趕出朝堂,重新去邊疆做個巡撫,本官還要謝謝他們!”
聽見這話,楊廷和頓時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算是看明白了,這位果真如同傳聞那般,就是茅坑裡麵的石頭——又臭又硬!
經過今日之事,楊一清表現得太過激進,那些文臣縉紳肯定會坐不住的,接下來就是各種想方設法地將楊一清給排擠出朝堂,可是人家壓根就不在乎這兵部尚書的位置,這樣做反倒是更加遂了他的心意。
所以,不管怎麼說,文臣縉紳好像真拿這位沒什麼辦法!
楊一清高昂著頭直接走了,無視掉了那些惡意目光。
隻是當他路過湯昊的時候,清晰明確地罵出了聲來。
“中山侯,你這個卑鄙無恥的狗賊!”
湯昊:“???”
臥槽?
你跟誰學的啊?
“大司馬何出此言?”
湯昊故作茫然地撓頭道。
“經過今日之事,大司馬剛正美名將會天下傳揚,所以不必感謝本侯!”
“嗯,老夫是準備感謝你,這就回去將你那些不堪入目的手稿公之於眾,讓你中山侯也體驗一下這滋味!”楊一清冷笑道,滿臉快意笑容。
這下子,湯昊是真慌了。
“大司馬,給個麵子!”
“狗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