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夠回答皇帝陛下?
當然是兵部尚書楊一清了!
也隻能是他開這個口。
好在楊一清經過昨日提醒,已經深入了解了一番現如今的大明馬政,總結起來就隻有一個字——爛!
而且還是爛到了骨子裡麵,爛得讓人都不忍直視。
若是換做許進,他不會開這個口,而是選擇沉默不語。
若是換做劉大夏,他甚至都不會出麵,直接將這件事情推給太仆寺卿。
但是,楊一清就是楊一清,他敢開這個口,他也敢直言不諱地道出馬政糜爛的真正原因。
“陛下明鑒!”
“馬政糜爛原因有三!”
“其一,宗氏藩王、權貴豪強對於牧馬場的侵蝕吞並,直接破壞了國朝馬政。”
“好!”
太仆寺卿武廷宦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皇親國戚,武將勳貴,文臣縉紳,地方士紳……哪一個又少得了?
也就隻有他楊一清,敢於直接了當地挑破這個膿瘡!
然而僅僅隻是歸還牧場,那也未免太過於便宜他們了。
他們又不是瞎子聾子,他們怎麼不知道?
但是知道歸知道,卻不能說出來,更不好直接將這個膿瘡給挑破!
“您如此行事是要做個獨夫嗎?”
跟鹽政糜爛一樣的道理,太多勢力從這裡麵獲取利潤了,就比如楊一清方才所說的宗室藩王和權貴豪強,那些個宗室藩王倒是好理解,無非就是大明藩王,可後麵的權貴豪強呢?
既然要肅清馬政,那就絕對不能手軟,否則雷聲大雨點小,地方官員見了隻會更加敷衍了事,那現在做的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來人,將此獠拖下去,打入詔獄!”
因為,不要忘了,還有一個外臣在這兒跪著呢!
大明馬政糜爛,這件事情群臣知道不知道?
“來人,把這個惡賊押出去,就在門口廷杖!”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今日早朝原本應該是商議朝鮮的事情,結果這把火卻突然燒到了馬政燒到了太仆寺身上,直接打了所有人一個猝不及防!
這下子彆說什麼銷毀證據了,他們做下的那些勾當一旦被查出來,那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士紳縉紳會因此受難!
“陛下!”
朱厚照哪裡不明白湯昊的意思。
“如中山侯所言,太仆寺所有官員與兵部相應官員全部停職查辦,吏部準備補選名單!”
“然而時至今日,各牧場出現了如此嚴重的侵占情況,太仆寺上下卻從未提及,甚至於這其中不乏存在大量太仆寺官員上下勾結倒賣馬匹牧草貪腐受賄的情況,因此臣請將太仆寺所有官員連同兵部相應官員在內,全部緝拿下獄嚴刑拷問,無罪者升遷有罪者斬首示眾,如此方可以儆效尤!”
總憲張敷華身子一顫,當即出列聽令。
“我大明馬政主要集中在西北邊防等地,而在西北邊地,又分布著許多宗氏藩王的大片牧場,如此一來,就導致王府牧場與馬政牧場接壤交錯,許多藩王、權貴豪強就憑借著自身特權侵吞草場,據為己有。”
“一群喪儘天良的狗東西,侵占國利禍國殃民,錦衣衛派遣緹騎配合都察院行動,務必把牧場給朕找回來,都聽清楚了嗎?”
他雙眼血紅地盯著這個武廷宦,卻是突然笑了起來。
“所以,國朝馬政的始盛終衰,主要是由於藩王、權貴豪強侵蝕吞並馬場所導致的衰敗,連牧場都沒有了,怎麼還能養出戰馬?”
此話一出,滿朝嘩然!
“經查,從弘治四年到弘治十三年,短短九年的時間,被藩王、權貴豪強侵占的陝西牧馬草場,多達兩千五百餘頃;弘治十六年,陝西草場僅剩下六萬多頃。”
聽見這話,武廷宦頓時癱軟在了地上。
武廷宦陡然身子一顫,隨後硬著頭皮厲聲嗬斥道。
不是這些大明王朝的士大夫們,一個個都這麼勇的嗎?
“很好!”
“非是臣等不願上報,而是這馬政糜爛……”
獨夫啊!
跟“獨夫”搭配的還有個“民賊”!
專指那些殘暴無道、眾叛親離的統治者!
這恐怕是他朱厚照即位稱帝這麼久,第一次被人當眾指著鼻子怒罵是個昏庸無道的獨夫民賊了!
緹帥牟斌和張敷華連忙點頭。
不出所料,朱厚照都快要被氣瘋了!
“陛下饒命!”
“饒命啊陛下!”
謝遷、楊廷和、王鏊、韓文等文臣臉色大變,額頭上直接冒出來了冷汗。
他在賭,賭這個正德小皇帝,不敢跟天下士紳對著乾!
畢竟弘治年間,這種膿瘡被人挑破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弘治皇帝起初知情後那也是一樣的勃然大怒,緊接著就派遣禦史前去查證,可最後查出來的真相卻讓他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最後不了了之!
馬政如此,鹽政亦是如此!
所以武廷宦想要賭上一把,他相信文臣縉紳把持朝政這麼多年,朱厚照這個皇帝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然而當他這話一說出口後,滿朝文武全都齊刷刷地跪倒在了地上。
湯昊直接出列,朗聲奏道:“陛下,成化十六年,成化帝為加強對管馬管的監督,推行了一係列的政策,如重處瀆職官員、兵部官親臨督察、太仆寺官複查馬匹等,凡馬非管馬太仆寺丞等官印驗者不收,其通同作弊者以枷項編戍之罪,而折收馬價之際必兵部官親蒞之,仍交盤其存留者以數上聞!”
湯昊此刻也有些發懵,緊接著跪倒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沒人膽敢提出質疑。
“真是好得很!”
隨著皇帝陛下一聲令下,兩名禁軍甲士當即走了進來,然後不由分說地摘掉了武廷宦的官帽,扒掉了他身上的官服,然後強行架著其拖到了大殿門口,短暫沉寂中,隻能聽到武廷宦驚慌失措的求饒聲音,可惜並沒有任何用處。
“你最好是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否則朕今日必要杖殺你!”
“都察院何在?”
“著都察院即刻派遣禦史,前往西北各牧監清查牧場被侵占一案,不管是哪個藩王,不管是什麼權貴,他們要麼乖乖地把牧場還回來,要麼朕就砍了他們的腦袋!”
楊一清直言不諱的代價,就是引來了皇帝陛下的滔天怒火!
緊接著下一刻,淒厲的慘叫聲隨之響起。
太仆寺卿,秩從三品,管理天下馬政的最高領導機構,位列朝堂小九卿。
武廷宦出身山東兗州府官宦世家,仕途之路一帆風順,可謂是青雲直上,常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使得他身體不出所料的有些發福,更是從未受到過如此屈辱性的刑罰。
僅僅是三板子下去,武廷宦屁股下麵就開了花,直接高聲哭喊著認罪,再也不敢質疑皇帝陛下的威嚴了。
聽到他喊了招,朱厚照這才冷哼著揮了揮手,示意把人押下去審問。
張永立刻前去安排,他也是看出來了,今日皇帝陛下要再次對文臣縉紳舉起屠刀了!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武廷宦屁股上麵又多挨了幾板子,早已經是血肉模糊,鮮血淋漓了。
大殿內的群臣全都嚇得麵色如土,連大氣都不敢出。
沒辦法,武廷宦這個該死的蠢貨,簡直就是找死啊!
當今陛下和先帝爺能比嗎?
先帝爺什麼脾氣,你就算罵他是“獨夫民賊”,隻要有人從中斡旋,你可能也不會受到什麼懲處,反而會贏得一個“直言敢諫”的賢名!
但是當今陛下呢?
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而且野心勃勃!
你他娘地指著鼻子罵人家是獨夫民賊,你是有多蠢才會乾出這樣的事情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