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開始出謀劃策。
他們都是大明王朝現如今的帝國精英官僚,更是執掌各部寺監的最高長官。
藩禁問題,以及藩王俸祿問題,既然放到了台麵上,那就索性趁此機會一並解決掉。
先前刑部尚書王鑒之所說,無疑是擺在麵前的最大難題。
藩王宗室犯罪率居高不下,並且還有愈演愈烈的架勢,那朝廷自然應當想辦法解決。
但想要解決這個難題,根源還是出在藩禁問題上麵,所以不管怎麼繞,藩禁政策都是繞不過去的難關。
群臣看似是在激烈討論,實則是在等待皇帝陛下的態度。
畢竟中山侯湯昊所言並非沒有道理,因時製宜地對藩禁措施做出些許改變,但前提是皇帝陛下願意接受。
藩禁政策說到底,還是皇權或者說皇位的問題,對此最敏感之人正是大明皇帝,朱厚照。
若真是這樣,他朱厚照就會成為天家這一脈的罪人,下去之後無言麵對列祖列宗!
“中興大明從來都不是一句空口白話,更不是隨口就喊出來的口號,而是要切實推行新政,要硬著頭皮甘願去迎對萬難!”
這麼多年多去了,事實證明這些藩禁政策很是有效,至少從結果不難看出,大明宗室確實被養成了混吃等死的廢物,再也不可能對皇位構成威脅!
然而這種結果卻帶來了很多問題,甚至是給國朝留下了莫大隱患。
“如此一來,當大明壽命走到儘頭的時候,可就不是天家易主,而是皇位易主了!”
藩禁措施,這是太宗文皇帝套在藩王宗室身上的枷鎖,也是杜絕藩王威脅到皇位的保障。
“你我心中都清楚,藩禁政策不改變,那麼大明財政遲早都會有被拖垮的那麼一天!”
所以不是什麼藩王造反,就真能掀起什麼靖難之役,再複刻一遍太宗文皇帝的奇跡。
因為二人距離靠得很近,而且都默契地低聲交流,加上群臣在一旁討論的聲音很大,所以並未聽到這些驚世駭俗的話語。
“若是連這樣的膽氣和魄力都沒有,那就彆再說什麼中興大明了,陛下不如趁早洗洗睡吧,做個糊塗蟲也挺好!”
“隻是太祖高皇帝沒有想到,他去世之後會爆發靖難之役,而太宗文皇帝上位之後直接就削廢諸王,並且執行嚴苛藩禁措施,用朝廷財政養著宗室藩王,故意將他們給養成混吃等死的廢物!”
他說的是“天家”,而不是“皇位”,這裡麵還是有些區彆的。
“陛下,那您覺得,是天家易主好一些,還是皇位易主好一些呢?”
“其實不隻是財政的問題,大明現在暴露出來了很多問題,吏治腐敗,政令不通,地方糜爛,軍民窮困……這樣的朝廷你覺得還能延續多久呢?”
一旦日後宗室成員裡麵出現什麼絕世雄主,那麼藩禁政策被改動之後,就再難對其形成束縛,到了那個時候,隻怕皇室天家真個就要再次易主了!
那萬一放開了藩禁,日後宗室藩王裡麵真出了一個絕世雄主呢?
事實上,自從永樂以後,經過這幾十年的時間消磨,天下早已經認可了現如今的皇室天家,承認了這一脈的合法性與法統性。
朱厚照深吸了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湯昊笑眯眯地看向朱厚照,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個問題。
“你的意思是,大明遲早會走到那一天?”
所以啊,這藩禁政策確實要改,而且現在就得改!
可是萬一呢?
凡事就怕這個“萬一”啊!
“到了那個時候,誰能夠出來主持大局力挽狂瀾?是無能為力的中央朝廷,還是已經被養成廢物的宗室子弟?”
湯昊冷笑道:“太祖高皇帝當年為什麼要分封諸王?是為了屏藩王室,是為了讓大明變成老朱家的“家天下”,就算有他人造反叛亂,各地藩王也可憑借手中兵權進京勤王,以此確保老朱家皇位不失!”
朱厚照也是人,他同樣也有私心,或者說他要對得起這個皇帝的身份。
湯昊見狀搬起錦凳坐到朱厚照身旁,這一幕看得楊廷和與王鏊等人眉頭一皺。
天家易主,說白了就是再次發生一場靖難之役,老朱家某支藩王宗室入主朝廷,將現在的燕藩一脈給趕走了。
群臣坐在位置上麵激烈討論,皇帝陛下捏著眉心閉目沉思。
正因為如此,朱厚照一直沒有吭聲,而是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之中。
皇位易主!
湯昊這番話語,成功觸碰到了朱厚照的逆鱗。
一個就是宗室俸祿問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果不改革宗藩措施,朝廷財政遲早有一天會被這些隻知道生孩子的宗室給拖垮!
再有一個就是宗室犯罪問題,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而且還沒有人生目標,除了吃喝玩樂生孩子外,就是禍害地方百姓,搜刮民脂民膏。
當然,湯昊有這個資格,可惜他即便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
湯昊歎了口氣,沉聲道:“陛下想要中興大明,那就必須要拿出足夠的魄力和膽氣,也必須要承擔相應的風險!”
宗室藩王這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本身就給老朱家丟儘了臉麵,更彆提這還與太祖高皇帝的初期目標背道而馳,那位愛民如子的太祖高皇帝怎麼可能會容忍自己的子孫後人變成這副模樣?
不過說是這麼說,這一點卻無人能夠保證。
而皇位易主,那竊取江山之人,可就不一定姓朱了。
此話一出,朱厚照勃然變色。
朱厚照一直都在沉思,腦海中開始了天人交戰。
“野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以致於這位皇帝陛下瞬間氣得麵紅耳赤,如果不是因為群臣就在一旁,他真想指著湯昊鼻子破口大罵。
你他娘地真是膽大包天啊!
誰敢跟皇帝陛下平起平坐?
朱厚照沒好氣地白了湯昊一眼,也沒苛責於他,而是低聲道:“野人,你能保證,以後天家不會易主嗎?”
這種未來的事情,誰都沒有資格保證。
湯昊不隻是連他一起給罵了,還順帶著嘲諷了一波他親爹弘治皇帝!
“你這該死的野人!”
“朕說了,不準你再非議先帝爺!”
朱厚照咬牙切齒地低喝道。
湯昊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笑道:“臣自追隨陛下以來,做過的惡事太多,若是陛下半道而廢,那臣日後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不管這些話語有多難聽,臣還是要說出來的,先帝爺勵精圖治的結果,就是致使文臣縉紳手中權柄進一步擴大,而陛下想要中興大明,首先一步就是要掌控朝堂,僅僅靠伱我二人單打獨鬥是根本不可能的。”
湯昊沉聲道:“朝堂之上縉紳把持朝政,武將勳貴短時間內根本成長不起來,而宦官閹人又因為太祖禁令不能走上台前,那麼想要引入另外一股嶄新勢力對抗文臣縉紳,陛下覺得還能是誰呢?”
此話一出,朱厚照恍然大悟,滿臉駭然地看向湯昊。
“你是想解除藩禁,然後引入宗室力量對抗文臣縉紳?”
“野人,這樣做的話,風險太大了,皇位隨時可能易主……”
宗室藩王一旦執掌權力,最先不安的人反而不是文臣縉紳,而是皇室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