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皇帝陛下正在陪伴夏皇後。
尤其是夏皇後的肚子慢慢大了起來,朱厚照隻要一有時間就會立刻前來陪伴夏皇後。
夏皇後滿臉幸福地躺在朱厚照懷裡,這是她此生最幸福的時刻。
隻要安心等待孩子降生,那一切流言蜚語就會不攻自破了。
即便誕下的是一個帝姬,也可以證明她身子沒有問題,這一次是帝姬,下一次就是龍子了。
而且自從太醫確定她有喜之後,整個坤寧宮全麵戒嚴,四衛禁兵負責值守工作,就連夏皇後每日的飲水膳食都要先由宮女先吃過之後,才會進入她的口中,更有張太後派遣的宮中老嬤嬤,時刻檢查這些食物飲水裡麵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的東西。
這不是小題大做,而是給予重視。
曆朝曆代的深宮重地裡麵,懷孕產子對於妃嬪而言,無疑就是最大的難題。
不但要確保子嗣安全,更要時刻提防這深宮裡麵各種陰謀詭計!
畢竟,嫡子和庶子,長子和次子,這些都是不一樣的!
母憑子貴,更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更何況,夏皇後此刻懷著的,可是正德皇帝的第一個子嗣!
就算是一位帝姬,那也是正德皇帝的長公主,地位尊崇貴不可言!
此刻整個紫禁城內部,全都在為坤寧宮服務,等待著這個尊貴生命的降臨。
並且皇帝陛下還一度嚴格封鎖了中宮有喜的消息,就是害怕出現什麼意外。
減少一些變數,避免一些麻煩,安安心心地順產下來,這就是朱厚照和夏皇後此刻的共同期盼。
“陛下,您說妾身腹中的,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朱厚照下意識地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夏皇後的肚子,笑道:“都好,都好啊!”
聽到這話,夏皇後難以置信地看著朱厚照。
“陛下,若是男孩,那就是陛下的嫡長子,這不是更好嗎?”
誰料朱厚照卻笑著搖了搖頭。
“或許以前,朕肯定希望你誕下嫡長子。”
“但是之前張靜姝懷孕的時候,野人就表現得很是想要女兒,朕好奇地問他,為什麼不重視子嗣呢?”
“你知道這個家夥是怎麼回答的嗎?”
夏皇後滿臉好奇地搖了搖頭。
“臣妾不知。”
“哈哈哈……”
朱厚照大笑道:“這混賬說,女兒是父親的貼心小棉襖,而兒子就是當爹的債主!”
“這女兒哪兒都好,知道體貼人,知道照顧人,做父親的誰不喜歡呢?”
“但是這兒子呐,那就是一個個的小債主,淘氣頑皮惹是生非,就算長大了那也會闖禍,而且還會闖更大的禍,到時候就要當爹的給他擦屁股,不就是活脫脫地債主上門了嗎?”
夏皇後忍不住“噗嗤”一笑,對於這種說法並不敢苟同。
想來也就隻有那個中山侯,才敢在陛下麵前這般胡言亂語。
畢竟在這個禮法為尊的時代,嫡長子繼承製早就深入人心,帶來的影響就是重男輕女。
喜歡兒女的父母即便有那也是少數,甚至在那些鄉野之間的愚夫愚婦手中,女童反倒是會慘遭溺死,因為隻有男娃才會成為幫助家裡務農的勞動力,女娃他們養不起,也根本就不想養。
“陛下,妾身還是想要兒子,畢竟這是您的嫡長子!”
“陛下有了嫡長子,那朝野上下才會安心,才不會生出彆樣的心思。”
朱厚照聞言點了點頭,下意識地捏住了夏皇後的手。
“皇後有心了。”
這確實是實情。
皇帝沒有兒子,結果會是如何,朱厚照比誰都清楚。
因為中山侯湯昊曾經給他清晰直白地分析過,為何景泰末年會爆發出那場奪門之變!
問題症結,就在於景泰皇帝朱祁鈺沒有兒子,而石亨等心腹重臣擔心朱祁鈺病死之後,那朱祁鎮的兒子朱見深即位稱帝,會立刻清算掉他們,畢竟當年朱見深的太子大位之所以被廢黜,就是他們這些景泰帝心腹鼓噪慫恿的,這等仇怨沒人敢掉以輕心。
倘若朱祁鈺那個兒子朱見濟沒有夭折,倘若他能夠安安穩穩地長大成人,即便朱祁鈺病重,那這些朝臣也不敢更不會生出彆樣心思,禦極天下八年之久的大明皇帝,又豈會一點準備都沒有?
可惜的是,朱見濟夭折了,而且朱祁鈺此後偏偏就沒能生出兒子。
所以等他病情加重的時候,石亨等景泰心腹就不得不為自己著想,不得不生出異心了。
是繼續效忠這個命不久矣的景泰皇帝,等著朱見深即位稱帝後清算他們,還是選擇搏上一把,殺入南宮將太上皇朱祁鎮重新扶上皇位做那從龍之臣,繼續享受榮華富貴呢?
這個選擇,並不難做。
至於朱祁鎮複辟成功之後,朱見深還是不是能夠登臨帝位,誰又能夠保證呢?
畢竟朱祁鎮不喜歡朱見深那是出了名的,之所以複辟之後冊立他為太子也是為了穩固大局不得已而為之,後麵還曾經多次嘗試著廢掉朱見深,扶持次子德王朱見潾上位,最後因為文臣縉紳堅決反對,所以才未能成功。
這就是“奪門之變”的真相。
也是老朱家那些不為人知的隱秘。
所以啊,對朱厚照而言,擁有嫡長子,不隻是讓他高興,更是會讓整個大明都高興,更會讓他這位正德皇帝地位穩固,進一步提高帝王威望!
“不管是男是女,都是我們的孩子,朕會一視同仁!”
夏皇後眼眶有些發紅,隨後緊緊地抱著朱厚照。
然而正當這郎情妾意的時候,張永卻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
“陛下!”
“中山侯遇刺!”
“現如今身中劇毒生死不明!”
此話一出,整個寢宮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所有宮女侍衛臉色大變之後,立刻滿臉驚恐地跪倒在了地上。
整個紫禁城內的所有內臣都很清楚,中山侯對於皇帝陛下而言,究竟是多麼的重要。
此刻中山侯遇刺生死不明,那陛下……
朱厚照豁然坐直了身體,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怎麼會遇刺?”
“誰會在這個時候刺殺湯侯?”
“該死的混賬!這究竟是誰乾的?”
麵對暴怒的皇帝陛下,張永惶恐不安地伏拜在地上。
“湯侯與朝鮮使臣崔潭遊覽京師,於日落時分送醉酒的崔潭返回會同館,途徑五道街時遭遇刺殺,數十名黑衣刺客突然暴起刺殺,而且武器上全部淬毒,更是動用了弓弩……”
“查!”
朱厚照強忍著內心的狂怒,咬牙切齒地下令道。
“傳旨京營,著徐天賜和冷寒鐵統率京軍,封鎖整個京畿之地,給朕將這些畜生揪出來!”
“傳旨錦衣衛東西二廠,立刻撒出去所有人手,追查一切線索,不管涉及到誰,朕一定要宰了他們!”
“傳旨太醫院,立刻前去救治中山侯,湯侯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朕要整個太醫院給他陪葬!”
一道道命令下發!
每一道都飽含著大明帝王的無儘怒火!
等到張永轉身離去,朱厚照還是不能抑製住內心的火氣。
中山侯湯昊!
野人湯昊!
這不隻是他的臣子,更是他親近信任的朋友戰友,也是他最為倚重的肱骨臂膀!
沒有野人之前,朱厚照還隻是一個喜怒無常肆意妄為的小皇帝,一旦遭遇文臣縉紳的掣肘限製,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殺人,想要將這些不聽話的文臣縉紳全部給殺光誅儘。
那個時候的小皇帝,甚至都不能算是天子,隻是一個被架空了的傀儡罷了。
正是野人一直在幫他收攏權柄,正是野人一直在為他訓練戰兵,更是野人一直在為他開拓海外……
這一路走下來,野人對於朱厚照而言,早已經不是什麼臣子,他們更像是“亦師亦友”,甚至是“如師如父”的那種親近關係。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湯侯吉人自有天相,決計不會出事的!”
夏皇後看著眼眶通紅的皇帝陛下,一時間也是慌了手腳,急忙出言安撫道。
然而朱厚照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就直接起身離去了。
“皇後早日休息,不要參與其他事務。”
朱厚照大步離開了坤寧宮,然後直奔宮門口。
“朕要出宮,去看看湯侯!”
皇帝陛下都開口了,禁軍甲士自然不敢阻攔。
等朱厚照匆匆趕到了中山侯府,卻隻見侯府眾人一片愁雲慘淡。
湯昊所在的病房,早就圍滿了醫師大夫,然而一盆盆刺鼻的黑色血水從房間裡麵端了出來,任誰都清楚,情況十分嚴重!
皇帝陛下來了,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上,連那些大夫醫師也不例外。
朱厚照見狀怒罵道:“趕緊給湯侯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