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明霜看見,那雙手上有深可見骨的痕跡,像是死死攥緊某種利器後留下的傷痕。
若是不能及時處置,這雙手與他的前程,隻怕是要廢了……
她頗為不忍地閉上眼:“紅菱,帶楚小郎君去梳洗更衣,日後他算是父親閉門弟子,與我師出同門,便當作是我的師弟。”
“精舍側院還空著,你們去與店家說,收拾出來給楚郎君住。”
紅菱稱是,楚懷玉起身時,淚水決堤。
“熄燈歇息吧,等紅菱回來,你與她都不必守夜,明日還有硬仗。”
待到楚懷玉離去後,岑明霜疲態儘顯地揮揮手。
白露服侍著她躺好,吹熄燭火。
室內驟然昏暗下去,隻有月光如瀉,蜿蜒在床前,猶如一汪湖泊。
此刻四下無人,壓抑而痛苦的嗚咽聲,終於低低在內室縈繞。
“明城啊,倒也不是做舅母的不肯容人,隻是你家滴露表妹再過半月就要成親,你跟明霜都是身上戴孝的人,住進去隻怕衝撞。”
次日五更時,岑明霜便與自家那位大舅母坐在一處,唐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存在的淚,半是幸災樂禍半是嫌惡地看了一眼岑明霜身上臨時采買來的孝服:“明霜如今雖傷到了臉,但荀家還未曾退親,他家主君也受過你家恩情,不如你們去荀家借宿,橫豎明霜是她家未過門的媳婦。”
“大舅母這話說得便有些不妥當了。”岑明霜淡淡道,“明霜如今還未過門,就是在室女子,名聲最為重要,如今爹娘雖逝,但她還有我這個長兄,總歸也有個能做主的人,聽聞滴露表妹相看的人家亦是文臣清流,最看重名聲。”
“如今我與明霜母舅還在,便要去荀家借宿,知道的說是為避諱著滴露妹妹的親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舅母刻薄,到時候壞了滴露妹妹的名聲,隻怕不美,舅母以為呢?”
岑明霜看向唐氏,笑意仍舊溫和:“況且我朝舉子守孝隻需一年,明年三月便能科舉,汪流阿弟往日裡也與我一道讀書,我的課業如何,舅母是知曉的,待到登科中舉,官家分下宅邸,自會報答舅母照料之恩,滴露妹妹多個當官的兄長,也是好事。”
唐氏神情有些猶豫。
岑明霜撂下此話便不再催促,隻是端起茶盞吃茶。
阿兄傷得不輕,勢必要先尋一個妥當之地養傷。
若非荀家有意退親,不能沾染,她勢必不會為難自己那位懼內的大舅舅。
“也罷,隻是如今你家舅舅俸祿微薄,為你滴露妹妹與汪流阿弟備下嫁娶錢財後,便捉襟見肘,你也得體諒一二。”
岑明霜聽唐氏鬆口,便也鬆了一口氣:“舅母放心,阿爹原先在各大銀號內存有錢財,我們兄妹吃穿,一應自費,便不勞舅舅舅母多費心。”
唐氏臉色有些難看。
她本意是想自己這個外甥機靈些,住著她家的屋子多少給些租金,也好讓她為汪流多填幾件好物件,誰知竟落了空。
唐氏未能如意,當下也不多留,隻撂下一句好生休養,便領著女使與長隨匆匆出門而去。
“紅菱,派人去采買打點幾件好瓷器,咱們還得去桐花胡同走一遭。”送走唐氏,岑明霜又預備著出門。
冷靜一夜,於岑家之事上,她已有揣測,至於如何,還得看此番出行的結局。
她要去見見如今與天子最親密的內官,探問前程,若是對方接下她的示好,岑家之禍便非上意,若是被拒絕……
岑明霜抬眼遠遠看向簷外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