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凝滯、沉重……沉浸在液體中的感覺如此清晰,全身都在疼痛,口鼻處緊扣著一個氧氣罩,巫桃無法告訴自己這隻是一個夢,哪怕她清楚記得自己本該在床上睡覺才對。
她睜開眼,眼皮無力,將裝滿瑩綠色液體的營養槽和玻璃之外的實驗室映入半開半闔的眼眸。
白熾燈將整座充滿機械科幻感的實驗室照得亮如白晝,還有拿著文件或器皿的穿著白大褂的實驗人員。
“這一批次的實驗體都失敗了……”
“滴滴滴滴滴——”一台機械忽然發出聲響。
白大褂們交談的聲音停住,猛然抬頭,眼中爆出驚喜的光芒,快速圍攏到巫桃所在的營養槽麵前。
“IV-017號!恢複意識,生理特征趨向穩定!”
“快!添加3號療養液,持續檢測記錄狀態!”
“我們需要更詳細的檢測,這是這一批次唯一存活的實驗體!”
“先使用最小針頭抽取血液,小心點操作!”
“……”
營養槽是個圓柱形的巨大器具,裡麵充滿瑩綠色的液體,上下都延伸出扭曲的機械臂,將巫桃緊緊纏繞著懸浮在營養液中,無法動彈。
此刻,隨著實驗人員的操作,上方垂落一隻機械臂,頂端彈出一枚針頭,小心地插進巫桃手臂血管中。
抽血的針頭再細小也不會比感冒打的那種針細,更何況它紮入的血管位置上早已有數個還未完全愈合的青紫色的針孔,那種血液被針頭抽取的冰涼的痛感能讓人下意識升起生命被抽離的恐慌。
巫桃若非現在渾身無力,連表情都做不出來,絕對會忍不住皺起五官。
……似夢非夢。
她此刻的身體上到處都有傷,本應該是很痛的,尤其是巫桃很少受傷,所以對痛覺的忍耐度會更低——但奇異的是,她所感覺到的疼痛就像是蒙著一層紗一樣,大腦在告訴她她現在特彆痛,身體反饋過來的疼痛程度……大概是皮膚淤青了自己用冰塊輕輕揉著。
巫桃沒有輕舉妄動。
這不是她的身體。
她的確是在做夢,夢裡,意識進入了某個死去的女孩的身體裡,並且此刻所經曆的事情,是正在發生的真實。
白大褂們有的記錄著巫桃現在身體的數據,有的則是在處理其餘營養槽中已經死去的實驗體。
戴著口罩的實驗人員們,露出的眼睛映著營養液瑩綠的光,沒有一絲憐憫與動容,按下某個按鍵,營養液從透明的管道排出,而裡頭的實驗體們也被機械臂塞進某個更大的玻璃管道中,像排廢棄物一樣隨意傳輸到某個地方去。
一雙雙麵罩上的眼睛,看那些遍體鱗傷甚至畸形的年幼的實驗體,和看廢棄的營養液沒什麼不同,甚至還多了一點對他們沒能實驗成功的煩躁和嫌惡。
然後轉向這一次實驗的唯一幸存者,那個還浮在營養槽中的女孩時,冰冷的眼睛裡,露出如出一撇的、扭曲而貪婪的喜色。
很快,女孩所在的營養槽裡的液體也被排出,然後玻璃打開,兩個實驗人員推來一張床,將女孩小心翼翼地抱下,放在床上。
“你一定能成功的……你會成為我們最完美的作品!”燈光在頭頂上晃得刺眼,有逆光的模糊的臉在麵前閃動。
巫桃的意識在慢慢抽離,她預感到自己似是要醒來了。
不行,如果現在醒來的話,這個身體會變回一具屍體,後果大概率會被泄憤然後銷毀吧。
她動了動手指,正打算做些什麼,聽到門打開的聲音。
“新……批次……V列的實驗體……檢測……”意識開始抽離,耳邊聽到的聲音也是斷斷續續的。
巫桃閉上眼,用意識抽離前最後的精神力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蔓延。
然後,她看見了一個實驗人員,手裡抱著一個幼小的男童。
男童雙眼緊閉,臉色蒼白,血液順著明亮的橘赭色的發絲滴落。
“啪嗒。”
***
巫桃是被亂步晃醒的,一睜開眼,看見亂步因為湊得太近而有些滑稽的臉,巫桃竟然下意識鬆了口氣。
“唔——”亂步拉開距離,半眯著翡翠綠的眼睛,懷疑地看著巫桃,“桃桃,你剛剛去了哪裡?”
在亂步醒來時看見巫桃還躺在旁邊,沒有起床的時候,他就知道有問題。果然,喊了一會兒才見她醒來。
在未知道世界另一麵前,亂步會以為她是生了怪病昏迷不醒,而現在,他已經進化了!一眼就看出,分明是桃桃趁他睡著“跑”到不知哪裡去了,竟然不帶他!
巫桃沒什麼不能和亂步說的,所以她和他描述了自己精神體或者意識體見到的那些場景。
身體、靈魂,還有居於靈魂中卻又連接身體,包含所有記憶與思維能力的控製兩者的意識體。
巫桃在睡夢中離去的就是她的意識體,靈魂和身體則陷入沉睡。
亂步比著八字手指摩挲下巴,做出偵探似的思考動作。
“多少歲?”
“十二歲。”
“五到六年前的實驗室。”
“就在橫濱。”
“已經銷毀了。”
“我動手不會留下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