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互相擁抱著,陷入了他們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中,根本沒注意到趙鶴琴的到來。
半晌,趙鶴琴放輕步子繞過他們進入二樓,穿過客廳,走進小滑頭躺著的房間中。他的目光掃視坐在床邊的同伴們,待所有人回看過來時,趙鶴琴對著屋內眾人說:“小滑頭的病有辦法了,隻要明天……”
這是被洪水圍住的第二天。
這一天對於山莓市的基地來說是極不平靜的一天,但一切的不平穩都隻作為一股暗潮在人與人之間流動著。
僅僅是第二天,基地中的民眾已經變得躁動起來。隻是這股蠢蠢欲動的態勢還隻是一種預兆,真正的動亂還沒有出現,所以也沒有引起基地領導層的注意。因為基地因為突發狀況而產生的各種事務已經讓他們變得焦頭爛額了。
趙鑫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經過外派回到基地就遇上洪水被困在基地裡的心腹限製生出了一些不好的心思。麵對未來境況堪憂的基地,他的心腹似乎對他不再像以前那麼忠心了。
單姍也不知道,自己搶了尚雲的一個蛋糕的舉動地讓人誤打誤撞地猜到了她有空間,並且因此被心思不正的“有心人”盯上了。她更不知道,一些過去的人正在向她靠近。
而趙鶴琴以及他們天青小隊的其他人,都在數著分秒期待著第二天的到來。張瀟瀟跪在床邊,笑著握住劉健一隻漆黑的手,不管他聽不聽得到,跟他說他有救的好消息。笑著笑著,落下了一滴眼淚。
第二天,天青隊等宵禁時間一過,立刻出門向著基地西南方向前進。
鄭唯唯的治療不接受預約、不接受占位、不支持上門治療,排隊以當事人為標準。所以他們沒法讓速度比較快的人先去拿到治療資格,然後等帶著小滑頭過去的人慢慢過去。
小滑頭受感染的狀況相當嚴重,幾乎是生與死隻有一線之隔。這樣的情況讓抬著他走路的人不得不倍加小心謹慎,速度自然下降下來。
因而,儘管他們四個人是踩著宵禁的時間線出門的,但當他們走到鄭唯唯家中時,今日的三個治療名額都已經沒了。
“沒……沒了?”李大鵬懵在原地,看看身後扶著小滑頭的隊友們,又看看鄭唯唯以及麵色有些蒼白的病人,來回掃視三五次,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一個治療名額幾乎就是擦著他們的指尖過去的。
如果他們能在早來十分鐘,不,甚至隻要再早五分鐘,他們就能搶在他前麵的人拿到治療的號碼。
他們懊惱嗎?也不能這麼說,因為他們一路過來沒有耽誤半點時間,踩著宵禁時間出發、馬不停蹄地趕過來,就算是想說“如果我們當時如何如何就好了”,他們也找不到“如果”的地方。
天青隊的人沉默地站在原地,卻無人願意離開。
哪怕是跪下來求,他們也要試一試讓異能者答應打破規矩。人命關天,規矩難道就這麼重要嗎?
然而事情卻沒有他們想得那麼糟糕。故事往往在他們意想不到的有了轉機。
“對,我可以把名額讓給你們。”在他們之前不久搶到了最後一個治療名額的人非常通情達理地說。
他摸摸後背,“我不過是背上被鐵片劃了一道傷口,因為好幾天都沒好才來看看。倒是你們抬過來的人,情況看起來相當,等不了明天吧。我的傷口也沒感染,明天再過來也是一樣。”
“簡直太感謝您了!”抱著試一試心態去問結果真的得到了對方的治療名額,讓天青隊的人喜出望外。
他們沒有推辭。
與鄭唯唯談妥了診費,便由鄭唯唯在前帶路,兩個人將劉健送去二樓。
“不知道先生您是怎麼稱呼?”天青隊留了一個人在樓下。
“我姓孫。”孫偉奇對著留下來的人臉色變得冷淡了些,“你和我五天前在大興糧油店裡見過麵的。”
孫偉奇淡淡地說。
天青隊的周天浩聞言便回想起之前的事情,臉色也變得有些不自在。
他們天青隊那天有四個人找到了大興糧油店,當時為了一袋大米的歸屬和另外一個人起了爭執。他們是四個人,而對方隻有一個人,結果自然是那袋大米被他們拿走了。雖然沒有動手動腳,也沒有言語辱罵,但到底和對方弄得不愉快。
在今天這種情況下再遇到,那就是非常尷尬了。
周天浩不自然的表情隻維持了一瞬,然後神情誠懇地道謝:“之前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了,在這裡向您道歉。感謝您今天海涵讓了一個治療名額給我們天青隊,這是一點物資,不是很多,但多少是些心意,還請收下吧。”
那不過是一個巴掌大小的袋子,裡麵也確實裝不了太多東西。這東西說多不多,不缺物資的人看不上這點東西,缺物資的人拿這點東西也改變不了什麼。孫偉奇想了想,倒也沒拒絕,便收下了。
孫偉奇從謝成琪的家中出來,便打算回去他的住處——那是他們作為散人自發形成的聚集地,其中的首領正是他自己。
當他走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他的腳步頓了一下,看了看前方的柏油馬路,手摸了摸口袋裡的東西,轉而踏上了旁邊的泥土小徑。
這條路越往前走,景象也越荒涼,樹木草地越發多了起來。
走了大概二十分鐘,孫偉奇走到了一個灰頂的獨棟的小房子前。
這棟房子從外麵看,樣式小巧可愛,但從牆體上能看出來已經有些年頭了。
他站在房子的前麵像是在思考什麼,半晌,他才走到門前敲了敲門。
等待人開門的時候,孫偉奇將身上的一些物資——主要是吃食——放進了周天浩給他的袋子裡,拿在手上。
“叩叩叩——”
孫偉奇握著袋子的手微微收緊,直到聽見酥脆的餅乾微微的碎裂聲時他才像回過神來似的鬆開手。他又敲了敲門,接著立刻退後一步,彎腰把袋子放在門前的地上,他人便往來時的方向大步走了幾步,在一棵樹下站定。
孫偉奇站在樹乾旁,等了一會兒,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出來。
他遲疑了下,再等一會兒,還是沒人出來。
孫偉奇走回到門前,拿起地上的袋子蜷起中指,但沒有落在門上,而是停在了空中。
“有人在裡麵嗎?”
沒有人回應。
孫偉奇收回手,轉而放在了門把上。隻是輕輕一擰,卻沒想到大門很輕易地打開了。
嗯?她們是搬走了嗎?因為覺得不安全?孫偉奇拉開了門,一邊想著一邊往裡走。
等到眼睛適應了房間的黑暗時,眼前的景象讓他震驚地站在原地。
一對母女,一大一小兩個人,並排地躺在一起。屋內散發著混合著久久不散的煤氣味,與黴味和腐爛味混合在一起形成特彆的刺鼻氣味。
【五天前——
“你們是要殺了我們嗎?”女人顫抖地問他,昭示著健康的紅潤臉頰此時因為驚嚇而微微泛白。
“把你們的物資交出來!”孫偉奇舉著槍粗聲喊著。
“不,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
“媽媽,發生了什麼嗎?外麵是誰?”一個稚氣的聲音從某個房間裡傳來。
“沒什麼你不要出來!”女人高聲對著房間,努力用鎮定的聲音喊道。
孫偉奇配合著沒有說話,讓她安慰她的孩子。
“先生,我們家隻有我和我的小孩,我們兩個人沒有任何辦法賺取物資,這些是我們僅剩的東西來,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女人可憐地祈求道。
“可你的臉色紅潤,從沒有受過饑餓和疾病。”在外找到的物資卻被人搶走,孫偉奇聲音帶上了一絲憤恨,語氣也變得惡狠狠的。端著槍的手向女人的麵前遞了遞,女人因此被嚇得渾身一個震顫。
孫偉奇停頓了下,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我和我的同伴需要食物、水、抗生素和繃帶。我隻拿走一半的物資,給你們留下一半。”
拖著袋子離開時,像是感覺愧疚似的,孫偉奇在門口停了一下。他沒有回頭,而是用背影對著屋內,說:“以後我找到物資會還給你們的。”
接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子。】
孫偉奇握著袋子的手指怔怔地鬆開。
袋子落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
此後,屋內再歸靜寂。
“他趙鑫竟然這麼早就要開糧倉?基地這麼多人,現在開糧倉能支持幾天!就糧倉裡的那點糧食來喂基地這麼多張嘴,想撐到國家的支援他趙鑫簡直是異想天開!”
一個男人在隔音很好的辦公室裡激動地大聲抱怨著,抬起腿一腳把身邊的椅子踢開撞到牆上。
一個辦公桌相隔的,是幾個戰戰兢兢的手下。
“除非……”男人話頭一轉,“從源頭上減少需要。”
他說得很平靜,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計劃,像是把邏輯理順似的分析似的將他的計劃娓娓道來。
雖然用了一種剛剛想到似的方式將思維邏輯層層剝開來說,但他說的話卻條例分明,也不知是不是早就有這樣的打算。
“那麼,各位是怎樣想的呢?願不願意與我一起——優化基地。”說到最後,王傳東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富有磁性,非常有誘導力。
在場沒有人回答。
王傳東把牆邊的椅子推回桌前,坐在上麵,手指輕輕敲打桌麵,不疾不徐地等著他們回答。然而他的內心也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般鎮定。
“可是,他們……”說話的人立刻收到了包括王傳東在內的所有人的視線。他咽了下唾沫,硬著頭皮繼續說,“我是說基地的其他人,他們都是無辜的啊。”
此話一出,其他人都低下了視線,顯然是這話也說中了他們的心思。
王傳東“哈哈”笑了兩聲,隻是無論這笑聲多麼爽朗,他的笑意也沒有傳到眼底。
“大家以為,就算沒有我們,羸弱的老弱婦孺能有多少人能在末世中生存,就算能勉強生存,他們又能在末世裡活多久?現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在進化,變異植物、變異獸、喪屍,南邊的巨型昆蟲災難,還有時刻都在進化的細菌病毒。我們人類也應該順應時代進化自身,在群體內進行優勝劣汰,讓更優秀的人獲得生存資源。”
“我倒覺得,王處長說的不錯。”一個男人忽然應下了王傳東的話。
有人帶頭做了選擇,其他人沒有掙紮太久,也都順應著答應下來。
王傳東眼球一轉,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碰,接著一齊露出微妙的笑容來。
接著屋內的人開始分頭行動,一部分人去挑起基地民眾產生動.亂,而一部分人則是暗地裡埋伏在一棟漂亮的彆墅外靜等時機。待基地亂起來時,便趁亂攻入搶劫物資。
不知道外麵暗潮湧動的單姍呆在家裡,趁著日光不錯坐在窗邊翻看書籍。
窗外傳來一陣和煦的微風,她舒適地喟歎一聲。
埋伏在外麵的人連讓尚雲挑挑眉頭的能耐都沒有,繼續專心地看著這個世界的一本核心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