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少兒若有所思,林珩又給他加了一把火,“你爹爹從小用功,現在是一個好爹,等你有了兒子卻沒個功名,怎麼當一個好爹呢?怎麼麵對你的兒子呢?怎麼勸你兒子讀書呢?我家庶弟,跟你一樣的身份,才八歲,過了節就要去梧桐書院讀書了!”
“那不一樣,你們的爹死了,就算不得縣令的兒子了,才要跟窮人一樣吃苦的!”狗少兒不服氣地反駁。林珩抬手製止了欲開口的馮夫人,“可我爹爹活著時,我兄弟是縣令兒子啊,五歲開始識字,其實他還有我這個嫡兄呢,比你更有理由偷懶,可他不肯,定要自己掙個功名!你又沒有兄長,日後依賴誰去?好兄弟,你母親心慈麵軟,舍不得逼你用功,你卻不可因此荒廢!”
“林姐夫,先生好凶,我學不會他就打手板,……”
“那是先生太笨了,根本不會教!”林珩斬釘截鐵道,“隻有不會教的先生,哪有教不會學生,連因材施教都不懂,要他做甚,換一個!這世上的好先生車載鬥量!”
馮夫人忙附和道“對對對,你爹正留心給你尋訪好先生呢!決不能委屈我的乖寶兒!”說著話轉頭向流連道“繡鸞,今天有好大的河螃蟹,一起嘗嘗。親戚間還是要多走動走動。從打你三嫂出嫁後,我這屋裡空落落的,今天咱們娘倆好好說說話,你三嫂從京裡捎信來,一心兒隻惦記你呢!”說著馮夫人用帕子搌了搌眼角,讓人帶了狗少兒下去洗臉。
流連曾聽馮梅音提起過,她是在上房屋裡長大的,最受馮夫人寵愛,看來不假。
林珩淡淡地道“馮夫人,少爺身邊的下人得換一換了,豈能任由下人引逗他玩物喪誌?”
馮夫人歎了口氣,“道理都懂,可家裡就這麼一根獨苗兒,哪裡舍得拘緊他呢!”
“不如讓寶兒兄弟多跟馮老爺親近親近,功課之餘,學些世故人情也好。”馮夫人的眼亮了一下,這個寶兒的娘十分受寵,這麼多年,竟能霸住這唯一的兒子不撒手。
“林公子所言有理,其實我也知道這男子不能長於婦人之手,隻是狠不心來……”
“當娘的總是一片慈母心腸,生怕孩子吃一點兒苦,其實大可不必,難道伯父還會苛待寶兒嗎?”流連笑著說道,馮夫人也用帕孑捂了嘴嗬嗬地笑,林珩和流連對視一眼,都暗暗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黃昏時分,馮縣令便服來訪,喝了一杯茶,盛讚幾句,然後請老太爺薦個西席。
老太爺給他推薦了一個昔日同窗,束脩雖高了些,教學實在是把好手,正經學問之外,貓貓狗狗花花草草蟲蟲鳥鳥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寶兒驚為天人,引為知己,敬仰之情如東海流水般滔滔不絕,學問有了長進不說,接人待物談吐應對居然跟個人似的。馮夫人派人送了兩匹花色素雅的妝花緞子尺頭,縣令派人送過二斤好茶葉,還常請老太爺過府閒談,甚至還點評了幾句流連所畫的平麵圖,老太爺順口請縣令給題個匾,縣令推辭了幾句也應了。
一天的雲彩散了,工程又開始了,蔣姨娘管後勤,快樂地忙碌著。林夫人穿了新的褙子很滿意,木魚敲得更有力了;林珩和琰哥兒穿了新的緞袍也很開心;老太爺雖然嫌棄新袍子顏色太淺,料子紮人,花色庸俗,但也很給臉地穿上了,甚至還穿著去走親訪友,然後很開心地拿了一個荷青的提花緞尺頭給流連,要她給自己和珊姐兒各做一身兒,流連險些暈過去。這些天,她連二門兒也沒出過,廚房也沒進過,每天隻在老太爺的書房裡的大案上裁剪縫綴,老太爺在旁邊兒喝茶閒談,林珩在老太爺的臥室用功苦讀。多麼美好的日子啊,歲月靜好,彆人求之不得,流連欲哭無淚。好容易做完針線營生,老太爺讓她給抄個東西,流連懷疑其中有詐,因為老頭兒眼根本不花,寫幾個字比流連切蔥花還簡單,果然老狐狸語重心長告誡流連一定要把字練出來,還給她定下了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