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仁衝著他使了個眼色,眾家丁這才將劉二虎給放開。
劉二虎顧不得身上疼痛,膝跪爬到秋夢期跟前道:“大人,求求您救了我妹妹,救救這一車子的姑娘吧。”
劉二虎剛才那一番不要命的搏鬥,給秋夢期留下不錯的印象。
她彎腰將他扶起道:“起來慢慢說。”
劉二虎見她雖然不過是與自己同齡,甚至還要小一些,但其此時身上氣質凜然讓人不敢逼視,好在說起話來十分和熹,再想到她先前的那些事跡,感動之餘忍不住生出信賴來。
然而還不待劉二虎出聲,王領頭卻在主子的暗示下擠上前道:“大人,現在日頭大,這兒離王家莊子近,大人不如先去莊子歇會兒,小人再與大人細細道來。”
秋夢期並不理會他,她看得出來,那王少仁囂張跋扈,根本就沒將她這個縣令放在眼裡,就連說話都是讓家丁來傳話,更懶得給他麵子。
“你說。”她衝著劉二虎道。
劉二虎這才將事情原委道來。
正如他們剛剛爭執時候所說的,王家帶人前來萬孝村收租,村民交不起稅,這群人就動手把村民家的姑娘給搶了拿來抵稅,村民不服,這才起了爭執。
王領頭諂笑解釋:“大人,咱王家也是替朝廷征稅,他們交不起稅我們也沒辦法,銀子收不上來,衙門要找我們問罪,總不能我們王家人自己貼銀子幫這些刁民頂稅吧。”
剛剛被王少仁質問的村民見到縣令來了,膽子也大了起來,道:“為什麼你們王家收稅就要拿人家女兒抵稅,可封樂北邊的村子,人家趙家征稅卻沒見過搶過彆人的女兒。”
王領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朝廷攤派的稅收任務,向來都是王家扛大頭,趙家那邊哪一年不是拖拖拉拉各種短缺,要不是我們王家幫攤了他們大半的任務,縣裡的稅根本就收不齊。”
秋夢期來封樂這麼久,最缺乏了解的就是稅這方麵,隻是大抵知道是王趙兩家士紳幫忙收稅,其他的都是孔興賢在負責,沒想到下邊卻執行成了這個樣子,直接逼良為娼了,這事不能不管,不緊要管,而且還得規範起來才行。
“如今還九月份不到,上半年的稅才收沒多久,秋收也還未到,這個時候逼著百姓交稅,他們飯都吃不飽,拿什麼交給你們。”
() 聽到秋夢期這話,
王領頭有些訥訥,
王少仁這才搖著扇子上前一步道:“大人有所不知,秋收的時候有秋收的收法,屆時收的是地稅,但這人丁稅咱得交了吧,一年二錢,生下來就得交,全縣那麼多人口,現在不收,等年底又要收地稅,就來不及了。”
秋夢期瞥了他一眼道:“封樂四十五個村子,每個村子都設有村正,往時收稅都有村正協助,照你這麼說,全年一年到頭都在收稅,這倒是讓我懷疑你們平日辦事是不是過於拖遝。”
“既然大人認為我們操之過急,那我們就晚些時日再來收稅,不過到時候要是真完不成任務,若是孔大人問起罪來,還望縣令大人給我們做個見證。”
王少仁說到後麵,竟變得硬氣起來。
真是蹬鼻子上臉了。
秋夢期眯了眯眼睛道:“你這是對本縣不滿?”
王少仁搖了搖頭,眼底透著淡淡的不屑,嘴上道:“縣令大人愛民如子,我等人欽佩都來不及,怎麼敢對你不滿。”
說著不等秋夢期說話,一揮手道:“回去。”
家丁見狀,拖著兩駕馬車就要走,其中一人還扯著春兒的胳膊要拖她上車。
劉二虎趕緊上前攔住。
秋夢期喝道:“都停下,把這些女孩全放了。”
“放了?”王少仁轉過頭來,故作一臉驚訝,“這些可都是明明白白抵了稅的人,稅本上已經勾紅了,這筆銀子可是我們王家人墊的銀子,大人讓我們放了,這話不在理吧。”
“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你當是牲口,想買就買想賣就賣!”秋夢期滿麵寒霜。
幾名家丁不以為意,甚至有人輕聲道:“這年頭喲,一個人能值幾個錢。”
一旁的劉二虎大聲道:“大人,我妹妹她們,就隻抵了二兩的稅銀——”
秋夢期一聽,麵色一沉,“你說什麼,二兩銀子?”
去人牙那裡買個下人,最低都得七八兩銀子,這些姑娘們一個個水靈靈的,一個才二兩!
王家人見秋夢期變了臉色,有些心虛地閉了嘴。
王少仁慢悠悠地出聲道:“你們家的女兒,是送到大戶人家做婢女,以後過的是好日子,你想買九兩十兩,也不是不行,那就得賣去窯子裡,你們願意自己的女兒去被賣到窯子裡糟蹋嗎?”
眾人聞言,一聲不吭。
劉二虎卻不服氣:“你說送去給大戶人家做婢女,我們又看不到,誰知道最後都送到哪裡去,往年你帶走的那些女孩,後來也沒見給家裡捎過信,誰知道是不是也被你們轉手賣到窯子裡去了。”
秋夢期看著劉二虎,心裡表示很是欣賞。
可那王領頭聽到劉二虎這麼一嚷嚷,直接垮下臉來,衝著她揮了揮棍子道:“臭小子你說什麼呢,敢質疑我們王家人!”
秋夢期看著這惡仆的樣子,拳頭都硬了,喝道:“以人抵稅,本就不合規,全都給放了!”
王少仁這下來氣了,他們王家後背有靠山
,這些年來他一直負責封樂這那邊幾十個村子的稅收,囂張跋扈慣了,底下那些百姓哪個對他不是卑躬屈膝戰戰兢兢,就連縣裡那幾個官吏對他都要給他幾分臉麵,他本就沒把秋夢期放在眼裡,如今秋夢期又再三命令他將好不容易湊來的姑娘給放了,也板著臉道:“秋大人說得倒是輕鬆,這些姑娘既然已經抵了稅,就是我們的王家的人了,放不放也由不得大人你說了算吧。”
秋夢期氣笑了:“逼良為娼你還有臉說,自古以來就沒有賣孩子抵稅這種事,你這種征稅方式本就不合大焱律法,再不放人,本縣立馬帶你們回去立案調查!”
“原來封樂的縣官竟是這麼當的,我們王家作為封樂鄉紳,世代為朝廷征稅,如今卻落了個逼良為娼的名頭,真是令人心寒,這個苦差,我們不辦也罷!”王少仁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道,“可如今這些戶人家我們已經把稅本勾了,讓我們就這麼放人,這銀子損失莫非也要讓王家來扛嗎?”
“這裡十二個女孩,一個二兩銀子,二十四量,本縣出了就是!”
王少仁冷哼一聲道:“收上來之前是二兩,如今是這些姑娘已經是我們王家的人了,沒有十兩,抱歉,不賣。”
秋夢期這回是真生氣了,指著王少仁的鼻子罵道:“豈有此理,你拿人頭抵稅本就不合規,居然還敢坐地起價——”
“大人,你不會是想以官威壓人吧,我王家在朝中也不是沒人,而且我王某人也是為朝廷做事,幫朝廷征稅,怨隻願怨這些刁民沒有錢交不起稅,那沒辦法,隻能有什麼就拿什麼,皇上正等著我們下麵拿著這些款去搭建九重塔呢,大人你這般阻礙征稅,到時候稅收不齊,就算你是縣尊,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吧。”
“我管你王家朝中有什麼人,我秋植不是被嚇大,你若是識相,拿了銀子就把這些姑娘給放了,否則就跟我去衙門走一趟。”
王少仁竟一副有恃無恐道:“大人若是想寒了我們這群做事的人心,儘管拿我就是。”
秋夢期氣笑了,衝著大福道:“去將他給綁起來,一會兒送到衙門去。”
大福手持鐵棍,徑直朝王少仁而去。
眾家丁見狀,頓時警戒起來,拿著棍子擋在王少仁前頭。
秋夢期眼角一挑,道:“怎麼,阻礙執法,還是拒捕?”
王領頭有些猶豫,轉頭去看王少仁。
王少仁不說話,王領頭會意,大喊道:“縣令大人,我們五爺不殺人不放火,隻是依律法代征稅賦,而且我們王家世代士紳家族,大人要拿人也得有個正當的理由,不然小的們不服,我們家主不服,我們三太爺如今是刑部侍郎,定也不同意大人您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就拿人。”
秋夢期聽到他搬出背後靠山,冷笑一聲道:“不管你是哪個部的侍郎,今天不把這些人放了,就乖乖跟我們去衙門,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大福,動手——”
大福聞言,二話不說,上去就要抓王少仁的胳膊。
王領頭見狀,
趕緊撲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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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個人圍著大福一個人打。
劉二虎見狀,趕緊從旁邊撿起一個木棍子,就要上前去幫大福,卻被秋夢期一把攔住。
大福本就力大如牛,近些日子又得秋夢期指導,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憨包,再加上對方這群家丁,不過是一群鬥雞走狗的小混混,打起架來毫無章法,東一棍西一棍的,更甚者還打到自己同伴身上,大福身後有秋夢期兜底,根本就不帶怕的,舞起棍子來虎虎生風毫無壓力,不到一刻鐘就把這群人給撂倒。
王少仁根本沒想到縣令的貼身小廝竟如此厲害,見勢不妙,趕緊喝退家丁,壓著一口氣,上前隱忍道:“是下人不懂事,得罪了大人,既然大人執意要將人放了,那我們隻能暫且委屈了稅賦這邊的事務,把人放了,反正以後就算收不上來稅也有縣令大人擔著,我們何必操這份心。”
說著衝著王領頭道:“把這些姑娘給放了。”
原本圍在周邊的百姓聞言,激動得熱淚直流,趕緊往馬車的方向衝上去,要把自家閨女給拉回來。
秋夢期掏出銀子遞給大福,“去把這些銀子給付了,免得說我這個做縣令的占他們便宜。”
王少仁看著這群已經到了嘴邊的鴨子就這麼給飛走了,心裡一團火燒得正旺,聽到秋夢期這麼說,心裡悶哼一聲,道:“大人如今是封樂的天,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大人想把人直接要走就要走,我們這些人能說什麼——”
話還沒說完,大福咚咚咚地走過來,把銀子往他懷裡一塞,甕聲甕氣道:“銀貨兩訖,沒白拿你的。”
王少仁從來沒被人這樣塞銀子,直接被大福這一動作給氣得臉色扭曲,也更不待見秋夢期,一揮衣袖道:“我們走——”
“慢著——”
王少仁僵硬地轉過頭來,眼裡帶著明顯的不服氣,“不知縣令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從今日開始,決不允許以這種方式征稅,若是再見到你拿人抵罪,本縣定將拿你是問!”
王少仁身子一僵,道:“我王家人世代為朝廷征稅,卻落個如此的下場,縣太爺高興就好。”
說著帶著那群家丁頭也不回地走了。
秋夢期看著這群人的背影,心裡也是氣得很,自己堂堂一縣縣令,竟被人處處掣肘,被一個小小鄉紳威脅,心裡憋屈得很,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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